达尔文爱你,你爱达尔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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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2013年7月5日《文汇读书周报》
南腔北调(130)
达尔文爱你,你爱达尔文吗?
□ 江晓原 ■ 刘 兵
□ 这是一本相当暧昧的书。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作者一直纠结于“祛魅”、“返魅”和“赋魅”这三个观念之间。简单地说似乎是这样:科学理性是“祛魅”的,因为科学对世界的解释使得世界不再具有神秘性,在传统的科学主义语境中,给世界祛魅本来是大大的好事,但在本书作者笔下,却似乎并非如此,因为“祛魅”会消解“价值”和“意义”。所以,“返魅”就是还世界以价值和意义,“赋魅”当然就是赋予世界以价值和意义。作者试图让读者相信,达尔文学说是具有“赋魅”能力的。
作者所表达的思想中,“魅”看来是一种好东西。作者在本书前的题献词中有“他们证明了,世界终究是充满魅力的”之语,可见作者几乎已将“魅”和“价值”、“意义”等同了起来。作者很强烈地试图表达这样一种意思:达尔文及其学说没有许多人所说的或所想象的那么坏。
□ 强调达尔文学说具有“赋魅”功能,是作者为达尔文“辩诬”的路径之一;另一条重要的路径,则比较老旧了,即试图证明,那些“不好”的学说,比如社会达尔文主义、种族主义、优生学、社会生物学等等,并非达尔文的本意,而是它们利用了达尔文的学说。换句套话来说,在这些学说面前,“达尔文也是受害者”。
然而,本书的“暧昧”在这个问题上也有明显的表现。作者在序言中说,本书“试图从这位复杂的、受维多利亚时期思想束缚的上流绅士的那种带有种族主义与性别主义色彩的看法中过滤出一个纲要”,既然达尔文的看法是“带有种族主义与性别主义色彩”的,那上面那些“不好”的学说,到底有没有达尔文的本意在其中呢(哪怕只是一部分)?
本书作者也注意到了达尔文在《回忆录》(本书译为《自传》,亦无不可)中那段著名的话:“有很多年我都无法耐心地读一行诗:最近我试着去读莎士比亚的作品,发现它是如此令人难耐,以至于让我觉得恶心。”这段话经常被用来表明,科学已经“祛魅”了达尔文的世界。当然我们也可以给出别的解读,比如认为达尔文至少已经不自觉地意识到科学主义对人文价值的侵害——毕竟他晚年是带着遗憾甚至忏悔的心情说这番话的,而不是以对莎士比亚“觉得恶心”为荣。
□ 我一直很谨慎地不将达尔文学说称为“科学理论”,理由大体上与波普尔不认为弗洛伊德学说是“科学理论”的理由相同。对于比方说万有引力、广义相对论之类的学说,我们称之为“科学理论”那是绝无问题的;如果我们放宽“科学理论”的定义,那将达尔文学说称为“科学理论”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但是问题在于,这样一来许多人就在无形中被大大误导了,他们会误以为达尔文学说就和万有引力理论一样精密,和广义相对论一样得到了实验或观察的验证,而这不是事实。套用波普尔的标准,达尔文学说是一种难以证伪的学说,就和弗洛伊德学说难以证伪一样。所以我想,如果我们直接称之为“达尔文学说”,是最为稳妥的。
援引霍金在《大设计》中提出的“依赖于图像的实在论”,我们可以说,进化论是达尔文建构起来的一种图像,目前人们暂时较多使用这种图像去把握生物世界,但使用别种图像把握生物世界的尝试也一直不绝如缕。今后人类会采纳何种图像去把握生物世界,也是无法预知的。
《达尔文爱你——自然选择与世界的返魅》,乔治·莱文著,熊姣等译,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12年10月第1版,定价:42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