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大学的孩子/柳红
宝子,
本来昨天要去看你,前晚接钊妈电话,说钊明天的火车,去上大学,行前来看看我。于是,昨天我在家里等他。
从第一次见面,那是2002年,你们在外屋看电影,钊就在里屋和我聊。你手术前后,我们聊得很多。以后,我们没有机会再聊。你是我们中间的痛和联系。无论如何,心里面,我们互相视对方为朋友。
他报了一遍你们同学各奔了哪门前程,只有他和根儿,学文史,其余怎么大多去读商科了?这真让我叹气。
我想听听他对“90后”的评论,他说:“自作孽,不可活。”
觉得还不如“80后”,说“80后”还有撑得起来的人。这和我原来的想法不大一样。可能是因为你,让我对你们90年后出生的孩子们,整体上抱有特大的希望。独立,有个性,思想束缚少,较少条条框框,较少人云亦云,再被当枪使的可能性不大。而且,社会也开始呈现多元化,你们有机会和能力获取较多的信息,知道世界上的事情,从而做出自己的比较和判断,走自己的路,这些都是好处。钊,有他的道理。是说,这些人,不知好东西在哪儿,不识高人。至少连民国时期的大家都不识。那年,你给李敖的信里,也有过类似的意思:
“......五十二年前您给钱穆写信,如今写信问候的变成了十五岁的少年,收信的是个七十岁的老爷爷。时光如梭,您那传统而又现代,东方而又西方的身影在我这一代恐怕是找不着了。我们看不见值得尊敬的饱学之士,固然那些饱学之士仍能被您挑出弱点,但他们至少饱学,而我们不饱,我们很饿,我们只能崇拜唱歌的,熟练记忆着满是语病的歌词。”
钊崇拜李叔同,带了很多资料去学校。李叔同的华丽,弘一法师的智慧,直至悲欣交集。这样的人,值得崇拜。
自然,我们说到你。钊有一个关于你的计划,我很期待,更觉欣慰。宝子,你也会。
回想2006年10月21日中午,你对钊妈说:“我现在最想的是,钊考完了大学,我们一块儿出去玩儿”。那是你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心愿。
今早6点多出门。到南口时,下起了薄雨。秋天的植物越来越苍老,被果实压弯了,本来长在路边的,都指向了中间,宽路变成窄路。你的墓园也被高而满的草覆盖了。赶紧请来园林师傅用镰刀割草,清理干净,终于露出本来的模样。
天晴了,陪你坐着。你身后的柿子树结满了青柿子,沉甸甸地快坠到地面。到了十月,它们就会成熟了。金黄的柿子多好看。工人说,今年这柿子结的好,去年没怎么长。
路过的人驻足看咱们,说:这儿还有凳子,这个设计真好。
刚到家就接钊妈电话。昨天钊回家说:谈起子尤看见阿姨那么伤心,他也忍不住要哭了。钊妈说:子尤在他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我知道会这样。
你们有幸,曾经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