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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华爷爷

(2007-04-04 08:59:47)
分类: 我见了什么人儿

[柳红注:前天上午接凤凰卫视《鲁豫有约》编导电话说,快到清明了,为了纪念,今天重播子尤的节目。打开电视,子尤已经在那儿了。子尤也写过怀念文章,借此清明时节,我把它们发表在这里。]

我与华爷爷

子尤

   我被缓缓推进华爷爷的病房,他闭着眼躺在那里,被子盖得紧紧的,空调没有开,气氛是如此安静。陪护他的人对着他的耳朵大喊我和妈妈的来访,他睁开眼睛,一只眼睛有些肿,肚子也很鼓,可能是因为积水的原因。我坐在轮椅上,紧靠着他的床,高度正好与他平视。     

   我看着他,看着他,不说话,他脑子已经有些糊涂,再加上耳朵不好,(柳红注:此地删掉三行)好不容易才明白了我妈妈是谁,于是问:“你儿子呢?”妈妈答:“就在这儿呢!”然后把我从轮椅中扶起来,他也被扶着侧过身子来,我站到他面前,让他清楚看见我,从他的眼中,我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他对妈妈说:你儿子越来越漂亮了。“子尤,自由,……”他喃喃着,又闭上眼睛,时不时地哼一声,默默感受着病痛的折磨,直到我们要走了,妈妈推着轮椅倒退向门口,我与华爷爷招手,他也招手,只是看不见我,不断地招。最后,陪护他的人告诉他:“看见了,看见了,放下吧!”他放下手,复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有一天妈妈在二楼楼道里碰见了华爷爷的司机,还以为他是来取我们之前说好要给华爷爷的药呢,谁知那司机说华爷爷就住在这儿!就住在我们住的校医院!早就知道华爷爷生病了,却不知道病得如此严重,而且住院住到了我旁边。我住三楼,他住二楼,仅几步台阶之遥,相隔很近,却又相隔很远。之后妈妈妈经常去病房看他,但是他总是睡着。每次大夫来查房,我们都要询问华爷爷的病情。

    几个月前他还来北大校医院看过我,如今成我们去看他了。我是第一次看到我熟悉的人处在这样一个生命状态,并真切地感受着他,他近在咫尺,默默躺在那狭小的病房里。

    就在我们去看过他后没几天,有一天妈妈用轮椅推着我散步回来,在校医院门口看见华爷爷司机的车,近前一看,华爷爷竟坐在里面!未等叫住,那车已开走。他是出院了?我们赶忙去问护士长,她说:“他老要出去,昨天去未名湖转了一圈,今天非要回家呆一会儿。”

    我和华爷爷的相识非常具有戏剧性。那年我13岁,非典余威还没退去,学校关门。一天晚上,在夜幕下空旷的广场上,我的苍茫思绪云集,写下了《夜幕下的天安门》,妈妈将诗发给了几个朋友,华爷爷看见了极其激动,与妈妈通信无数,他还按自己的方式改写了我的诗,并亲切地叫我自由。6月12日晚上9点,他写道:“孩子给了我启发,在他的基础上,我做了一番整理。让孩子去比较,再修改吧。我喜欢自由。我会来同他交朋友的。其实现在已经是朋友了,是吧?自由!”

    写这封信的同一天晚上11点半,他又给我写:“自由,你真叫人喜欢。应该说,我是男人,却用了本不该用的女人的语言。但我遏止不住我的高兴哪!自由,你应该首先感谢你妈妈,你的今天,是她用多少心血换来的啊!你从小能享受到如此优质的母爱,真是幸福。咱们打个勾,从此交朋友。我会尽我的一切可能帮你健康成长的。第一个问题,你调皮吗?你妈是不是一个劲地要你乖啊?你在你妈面前,是小狗还是小猫?哈哈,为难吗?另外,我得说实话,今天破例,我宁肯不睡觉,也要不使你失望,很快就回信了。但我不敢答应每次都如此,你能理解吗?我毕竟脑子里需要处理的事太多太多。华爷爷”

    这是怎样的一番激情呀!他总是写:“你们很幸福。我没有看错人,我有你们母子俩做我的朋友,我也很幸福。我应该为你们多做点事。”

    可以看到,这些信都是很晚很晚的时候写的,他就这样,在夜幕下,写出这些激情的文字。这样的激情属于一个老人。他不叫我子尤,他永远叫我自由。

    看了他改的诗,我调皮地给他回:“华爷爷,你改的好棒呀!经几十载的磨练,您竟丰姿不减,落笔仍有如此气势!好酷呀!(柳红注:删掉4行)信的结尾我写:“您的诗自然有很多您的经历及想法在里面,能与您用诗意的语句做心灵的交流真是个很好的事情。希望以后我们能继续。快快回信!!!!!”

    就是这样一对朋友,就是这样的通信,就是这样的激情和调皮,就是这样的七十岁和十三岁。我们开始了密切的交流,在那非典阴云笼罩的时候,在那人心惶惶广场寂静的时候。华爷爷出于对我的爱惜,很想介绍一些优秀的诗人让我认识。他给自己的朋友,诗人邵燕祥爷爷写信介绍我,我们收到了华爷爷转来的邵爷爷的信,里面有一句是说诗人不需要拜师一类的话,我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从底下附带的华爷爷的信我们才明白,原来他太想让我和邵爷爷联系上了,就说我很想“拜师学艺”,学写诗,问找谁好呀?华爷爷回答,当然是邵燕祥!

    现在想来,这都是美好的回忆了。后来我和邵爷爷也成了朋友。

    这样的通信一直持续着,信写着,我也越长越大。他如此关注我的成长,比如有一次我看了他转发来一位青年的文章,很感慨地写:“我很受触动,人真的是要踏实,那样才能做出大事业,他的作文简直写得太棒了!我一定要下工夫学习古文,写出优美的文章,了解古今历史,这样才能在思想上有新的进步。”

    他就回信:“子尤:你小小年纪,已经懂得踏实二字的份量,我特别高兴。你妈妈大概成天这样教育你,你太幸福了。中国人讲究的是功夫,而恰恰是功夫,需要时间的沉淀。永远戒躁戒骄,你会做成事业的。”

    华爷爷的心,像是火做的。他面对各种事物,都有单纯的热情。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对于母亲形象的尊重和热爱。后来知道了他一路走来的故事,会对他这份爱更明白。他曾经说过一阵就来给我们讲他的故事,这样的讲述还坚持了几次。从他的童年开始……每个人的童年都是不平凡的。

    没多久,我就发病住进医院,可以想象他的着急。由化疗到手术,一路他都关切着,并且在来信中,他总是赞叹母爱,比如看到我妈妈发的告书后,他写:“感谢十四告带来的愉悦。这是妈妈的福音,世上最重要的就是妈妈。子尤是幸福的,因为他的妈妈很伟大。我跟孩子说过,你的一半是妈妈,可能还不止一半,是三分之二。相信妈妈会越来越沉着,越来越充满信心。这是孩子的胜利,更是妈妈的胜利。妈妈万岁!”

    “有这样的孩子,真是终身幸福。但这样的孩子是妈妈养出来的。”

    “在我看来,逻辑是这样的:没有妈妈,便没有孩子的昨日、今日和明日。所以,某种程度上,更要关注妈妈。”

    永远是妈妈,永远是妈妈。临手术前,情况危急,看不到前途,华爷爷和邵爷爷来看我。他耳朵很不好,使劲听着妈妈讲治病进展情况,睁着大眼睛。分别时,他又狠狠地亲了我,气氛里全是亲切。

    所幸有他的期待,我一路平安,至少还在生死间的钢丝上走着。其间华爷爷来医院看过我好几次,还送了我一幅画,我将它挂在家门前。住到北大校医院后,他找不到我们了,非常着急,说:“我毛了”,一联系上妈妈,他就赶紧来校医院看我。

    之后还陆续有信,经常信的题目是“想子尤和他的妈妈”。2005年7月10日他来信讲述他如何在手术后喝中药调理,还说想看我的新作品。

    接着,就是文章开始的一幕了。生病以来,许多曾来我的病房探望我的人,现在都变成我去看他们了。我终于明白人生无常,天有不测的意思了。几个月前,还是华爷爷来看我,如今,他却住在了我身边,由探望者,变成了被探望者。写到这儿我突然心有种震动,我在引用他的文字,这些文字出自一个无比可爱无比善良的老人,一个爱我的老人,文字是永恒的,而人的生命却脆弱易逝。

    就在我去看华爷爷几天后,又过了几天,妈妈和周老师(吴敬琏爷爷的夫人)打电话,突然得知华爷爷去世了!原来,就是在他要求回家的第二天。那天上午,妈妈还问看护他的人华爷爷怎么样,得到的答案是挺好的,哪知没过多久就遭遇突变。后来和大夫询问情况时,大夫还说自己从来不信迷信,但他临死之前真的有预感,几个人不禁感叹。

    他终于将这里,当作新的起点,继续远行。这样好的一个老朋友,我只能默默为他送别。他是一个那样饱含感情的人,我从未见过一个老人,这样关注一个少年的成长,支持他,爱护他,用那样动人的笔触写信给他。我可能是华爷爷朋友中最小的一个。在如今这样一个两代人之间代沟很深,长辈与小辈无话可说的社会里,一个平凡少年与一个感人的老人意外相识,或许这就是奇缘吧!

    有了这样可贵的友谊,我何其幸也!

(2005年10月初稿,2006年7月修改。)

[柳红后记:老华刚去世,子尤就开始写纪念文字。去年夏天,听说要在老华周年忌日时编印出一本纪念文集,子尤又将这篇文章续写完善。我们托邵燕祥先生代为转交编者,接邵先生信说:“我读了子尤的文章,写得真诚而痛切,老华有知,该要先睹为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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