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

小区池塘结了冰

整整的一大块

这块冰不是我们的苦水换来的么？

这个早晨

我没有被身体里的针尖扎死

没有在最薄弱的支点倒下去

因为我明白

非如此不可

到了只需要活下去的关头

 

四年了

到处留着我们的脚印

没有一条路我们没有走过很多次

苜蓿也在手边变成庄稼

如果这是一汪苦水

任何一滴都已把我淹死

小狗死在水沟里

鼓着塑料一样发亮的眼珠

我看见过一只逃窜的野鸡

丢下一串惊慌的咕咕声

我甚至看见一个年轻人

从楼上被两个警察押下来

他伸出的左手全是血

一只鲜红的血手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只

洗不干净的血手

就像我无可避免的过失

他刚刚在池塘边杀死了分手的恋人

那个女孩躺倒的地方

曾经剩着一小片发暗的血迹

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几个孩子站在附近的池塘边

忐忑地想要踩上冰面

又不敢

那也是我曾经经历的忐忑

 

 

四十多年了

我还没有家

也没有孩子

我和这些忐忑的小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我和你在这里过的

是两个孩子的家庭游戏

我们是那两列在低速轨道上交会的货车

冗长的车厢无尽重叠

似乎一只首尾向相反方向运动的虫子

永远也不会分开

却最终还是分开了

不然我们的身体会断裂

我们走了那么多的路

却白走了

没有一条是生路

你网购了那么多东西

屋子里堆得像一座小山

那么多快递员都白来了

他们不会再感到

这里有个能张罗的女主人

把生活的蛛网补缀得好好的

你走时叠平的被褥还好好的

覆盖着你很少表露的无声温柔

我们就像这床平坦的被褥

看上去好好的

里面是什么东西要了我们的命？

 

我们的命是冬天干枯下垂的柳条

到了春天

不知道能否活过来

我们每个时候都命悬一线

我到了四十多岁

却不知道怎样活着

我们的苦白受了

只剩了这么大一块冰

等待春天融化

有两三天

成了一池碧蓝的水

天下没有那样的蓝色

 

那时候或许我可以说

我终于活过了一岁

长大了一岁

在药罐的苦水里

我们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