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走过裱褙胡同

京城的大雾胜于往年

看不出地上遗留着什么

也不见我们手心里丢掉的

八年前我在绿皮车里来到北京

平生初次晒到了北纬38度的阳光

那年的白色垃圾还挂在郊外灌木上

像一场初雪

没有得到进入市中心的机会

我们经常说到打酱油的人

但没有一次是提起他

拆下肋骨当火把之后

他没有照亮黑夜的机会

在酱缸一样的浓雾里

走过午门和银锭桥

方砖上拭去了拉长的瘦削身影

库房里的文物掩盖尘灰

和仅有的大师一起等待清理

青龙桥下的水是铅一样的蓝色

像历史课本一样面无表情

富强胡同23号闭着大门

八宝山墓地上有很多红漆数字

我不知道怎样能自由想象

像一列地铁驶不出六环

方圆十里所有的房子是一样的

我只在同事客厅里看到一缸金鱼

有人在天桥上叫卖

一种密闭在巴掌大塑料包里的小鱼

它们的生命怎样度过今天？

我们不会死于空气

而将窒息于吸入太多历史微粒

在地铁口旁花坛的悬铃木下

一个裹着单子晒太阳的人让我明白

起风了 已经没有什么太阳

他裹紧了单子固执地呆着

是一场告别仪式

但阳光的质地

已经不会回来了

被那些绿皮车运走了

剩下这桶黏稠的历史浆糊

永远裱在了弱者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