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南小镇尘肺病死亡潮调查
(2011-11-23 13:5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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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记者
因为打工经济植下的隐患,尘肺病死亡潮在陕西南部一个偏僻的小镇爆发,一年之内有10余名矿工死亡,背后是数百名感染者。这个小镇在山西金矿劳务中占有特殊地位,它的尘肺病爆发揭开了山西矿业尘肺病危机的帷幕
10月12日,出院回家的当天晚上,林志学的肺呼出了最后一口气,没能再吸入。他近乎平静地闭上了眼睛,没有仪器监测他肺中的嘶嘶声。
半个月以来,林志学倚在广佛镇医院的病床上,一个氧气瓶的容量,限定了他半个月的存活长度。由于躺着肺里憋闷,林志学不得不时时坐起来,尽管他没有坐起来的力气。在夜里,他没有一分钟能够入睡。
弟弟林志兵没有得到这份幸运或折磨,一周前,他在这间罗家院子的土屋里去世,死因是和林志学一样的尘肺,以及并发的肺结核。由于没有成家留后人,他也没有享受哥哥得到的一夜丧鼓。
10月7日,是邹春胜圆坟的日子,邹是广佛镇闹阳坪村六组村民,半个月前在自家阁楼上停止呼吸。
两个月之前,广佛镇塘坊村村民丁国辉在县医院死去,死时不到四十岁。
三个月之前,广佛镇松河村村民刘仕兵因对病情绝望,在西安医院里上吊死亡。
两年以来,广佛镇有十几位村民先后如此死去,病因是一个:尘肺。死亡的频率从今年急骤加速。
在死者背后,是数百位尘肺病患者。仅在原松河乡分出的松河和闹阳坪两个村,报得出名姓的尘肺病患者已有一百几十人,多数是二期以上的中重度患者。村民说,林家兄弟身后的近期候补者,可以坐满两席。
一旦病情发展到二期,当事人就丧失了一切劳动能力。在缺乏有效治疗手段、经济能力缺乏和维权无门的困境之下,重症患者的唯一前景是等待死亡。
这些人在患病之前,都曾有一个相同的身份:炮工。多数人病情的发现,是在山西或者甘肃的矿井中。
山西矿业因为“血煤”受人诟病,“尘矿”的阴影却长期潜伏。庞大的山西矿业尘肺病工人群体尚未受关注,它很可能成为矿难之后山西矿业的二次危机。
陕籍矿工是山西省矿工群体中的佼佼者。大巴山深处的广佛镇,由于特殊的渊源,在繁峙矿难发生前后,占据山西金矿劳务的特殊地位。这个无名小镇上发生的尘肺死亡潮,可能正在掀开山西矿业尘肺病危机的帷幕。
艰难的死亡
谢有前的胸口上方有一个洞。
这是四十多天以前在县医院抽气胸留下的。由于呼吸困难引发的长期咳嗽咳破了肺叶,气体积在胸腔中,需要打洞插管子抽出,这也是县医院治疗的主要内容。
去年下年,谢有前在陕西铜川矿务局医院洗了肺,洗肺之后“眼睛都是红的”。坐在观察室里,他想到了留下遗言。洗肺之后感觉舒畅了两个月,但随之肺部变得敏感,带来了感冒和长期咳嗽,造成了他今天胸腔上的洞口。
因为不能再干任何劳动,他回到了山上的土屋里。寻常的几步上坡路,就会让他感到肺里的气不够用。
但他相比起来仍旧是幸运的。和他一块去铜川洗肺的柯老幺(大名柯尊玉,广佛镇罗家院子村民)今年5月已经死去。柯尊玉在和哥哥合住的亲戚家一间土屋里过世,死前的十天他不能从床上下来,夜里常常说心里难受,发烧,要喝水,一晚上要喝一热水瓶。死后剩下一大包从村医处开回来的药,被哥哥扔进了河里。
对于尘肺病,眼下洗肺是唯一积极的治疗手段。广佛镇很多病人到铜川去洗过肺。但是对于二期晚期以后的病人来说,洗肺无效且易导致死亡。罗家院子村的王祖成,是尘肺病并发结核加上肺气肿,铜川医院拒绝为其洗肺,只能回到平利县住院,县医院也拒收,说没有治疗设备,只好回到广佛镇住院,托了熟人才住进去。镇医院只能为其消炎,没有抽气的设备,又建议他去县医院或者西安。
记者在县医院病床上见到了三位尘肺病人,其中两位来自广佛镇松河村,他们的日常治疗也只是消炎治感冒,以及病情加重后的吸氧。在这个医院中,家住闹阳坪村5组的尘肺病人李元国,今年5月在医院厕所里吐血身亡,鲜血积满了便槽。该院住院医生承认,他们只是消炎,没有治疗尘肺病的能力。
病人发展到吸氧阶段,完全只能靠氧气瓶维持生命,医院一般是在适当的时候,告诉家属拔管送病人回家,等待死亡。林志学即是在妻子从广东赶回后拔管回家死去的。
林志学是在山西金矿里发病的,此前,他在山西繁峙县干了10余年炮工。炮工负责打钻和爆破,属于技术活,工资比普通工人高出一倍。但打钻时浓烈的粉尘却埋下了祸害。根据多位尘肺病矿工的描述,在“打干眼”(无水钻探)的情况下,粉尘浓密到矿工看不到自己脚的程度。狭窄的巷道,使粉尘长期聚积难以消散。而矿工们没有任何防护设备,连口罩也没有配备,偶尔捂一条湿毛巾。这样浓密的粉尘,甚至可以在几个月内造成不可逆转的尘肺。而这些发病的矿工,却大都在煤矿和金矿上累积干了多年。
近两年来,尘肺病露头之后,多数矿井改用了打水眼,但是在一些私采的矿洞,由于抽水的条件不足,打干眼的情形仍旧存在。广佛镇冯家梁村1组的村民顾安银,4年以来在冯家梁煤矿10井当炮工,一直是打干眼,钻机一响一米内见不到人,终究导致他患上尘肺。
对于不是炮工的工人来说,同样可能感染上尘肺病。松河村民李从有是山西繁峙县金矿的出渣工。工头由于赶时间,要求渣工们在放炮后烟尘未散时进入工作面,尘灰和有毒的炮烟一起损害了他的肺,使他感染上了尘肺并发结核。
由于对尘肺病一无所知,多数矿工都是在感到长期乏力、感冒不愈的情形下查出病情的。很多人最初被诊断为肺炎、胸膜炎、结核等,一边治疗一边仍下井劳动,一旦确诊都到了不可逆转的阶段。
由于多数矿工害怕因查出尘肺失去工作,不愿意检查,各地矿方也没有进行排查,眼下确诊尘肺的人数,只是总数的一小部分。以进行了排查的广佛镇冯家梁煤矿为例,全煤矿50位炮工中,22人确诊有尘肺病,其余多数人均检查出肺部纹理增生。这些炮工多数以前也曾经在外地下矿。
由于煤层常含有水分,煤矿的情况要好于金矿。就一位业内人士称,只要多年下井的矿工,90%以上会有不同程度的尘肺,更大的尘肺病爆发和死亡潮还没有到来。
生死贫困
一间破旧的土屋,隐藏在广佛镇李家坝村街道的楼房深处,大门虚掩,黎远香独自卧病在床。不打开里屋的门,会误以为这里已无住人。
今年32岁的黎远香体弱多病,眼下已经持续感冒3天。卧床的她仍然要自己强撑下地买菜,为放小学回来的小孩做饭。三年前,她的丈夫付作能在这张床上因尘肺去世了。
付作能是松河村民, 14岁出门打工,在山西繁峙县金矿干了多年炮工。2007年在东北的铁矿发现尘肺病。发病之后,付作能先后在北京、安康、广佛镇住院,还按照广告四处订药,到死亡之时,已经花去了四——五万元,“以前攒的钱都花光了”。付作能失去劳动力之后,为了照顾他治病,原在外地打工的黎远香也失去了工作。
黎远香和付作能是怀着对爱情和明天的期待“裸婚”的,小孩上学后他们在学校附近租房住。付作能去世之后,哥嫂可怜黎远香母子无处栖身,凑钱借给黎远香买了这座只值一万多元的烂房子住,黎远香因此欠下了外债。没有收入和长期患病,使她头上的债务不断在增多,低保的待遇也未到手。多病和孩子的拖累,使黎远香至今没有再找伴侣,以前供养的老人也被迫由付的兄弟负担。
付作能这样的治疗花费,在广佛镇尘肺病人中是普遍的。松河村民李从林的儿子李仁平四年前因尘肺病去世,此前曾辗转北京、上海、西安、湖北十堰、安康、平利中医院和广佛医院治病,其中在安康人民医院17天的治疗花费3万多。去世之时,李仁平自己积攒的近8万元花销净尽,李丛林又四处借贷了近5万元,“借债一直到今年才还清。”
多数尘肺病人没有这样的经济能力,但他们的治疗花费一般也在数万元,其中洗肺的成本一次即在万元以上。矿工刘仕兵有四个孩子,最大的只有10余岁,尚需供养老人。治病花去数万元之后,他由于不愿连累家人,在医院厕所里上吊自尽。刘仕兵死后,原住的土房子转给了亲戚,仅余一间,妻子带着四个孩子在广佛镇上做布鞋卖维生,老人自己爬生活。林志学兄弟的接踵去世,则使得这个有多位老人和残疾人的家庭失去了起码的维持能力,两人的丧事由村里负责操持。
在大陆尘肺病日渐爆发的现实下,虽然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却因为矿工的“病急乱投医”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市场。数位广佛镇尘肺矿工都提到曾在北京的某家民营医院接受治疗,且曾根据媒体上的广告购买药物,却无甚效果。不管是在官方或者民营医院治疗,费用都很高昂。
对于那些仍在生存的尘肺病人来说,他们身受着失去劳动能力、无法挣钱养家和高额医疗费的双重夹逼。广佛镇冯家梁村的谌启东,2009年在广佛镇街附近买了房子,却由于治疗尘肺病不得不卖掉,妻子为维持生活到县砖厂打工烧砖。最近由于无处借债,他放弃了治疗,住在县砖厂的职工宿舍里,病势日渐沉重。他们的家属,则处于延续亲人性命和陷入债务深渊的艰难抉择之中。
由于这些尘肺病人均处壮年,是当地的主要劳动力,以前亦是劳务收入的主要来源,他们的患病不仅造成一个个家庭的返贫,还直接干扰了当地的扶贫和经济发展规划。死去的尘肺病人李元国,父母为其花费近5万元。家住滑坡地带的李家,已被列入地质灾害整治搬迁规划,却因经济困境而难以挪动。蔡孝义担心,尘肺病人如果广泛爆发,村里的扶贫搬迁即受沉重影响。政府补助林家起新房的计划,即由于林志学兄弟的连续患病搁浅。
对于这些矿工来说,由于没有别的技能,即使已经确诊尘肺病,只要还能干活,不少人仍然选择继续下井,直到最后被矿方拒绝。而他们的下一代,仍旧远赴山西甘肃河北等地下矿,或在本地的煤矿就业。平利县人事劳动社保局副局长王建春说,这些矿工发现尘肺后,甚至在工种上的选择余地亦不多。邹春胜的坟圆好后,他的两个成年的孩子当天就出门下矿,他的妻子此前在山西一所金矿里做饭,由于家中无收入,考虑不久之后再去。
维权梗阻
4年前,李仁平在山西繁峙县的金矿上发现尘肺病后,去找工头要求赔偿,差点遭到一顿殴打。工头说,你挣了钱还想赖矿上,考虑到你在矿山干得久,老板又是乡亲,才放过你。
绝大多数矿工在查出尘肺病之后,都没有想到去找矿老板赔偿。林志学的妻子文清香说,丈夫能在矿上干,是老板的照顾,不好提赔偿的事。林志学的岳母称,村支书蔡孝义协调矿老板拿了几千块钱。蔡孝义说,由于在山西包矿的几个老板是本村人,他以个人情面说服他们为林家捐助了一些钱,并不是赔偿的性质。
谢有前的想法则是,自己在不少矿上都干过,说不清是在哪里得上的,不好去找最后下矿的老板。这代表了多数矿工的想法,在多年的打工生涯中,他们在众多矿井和矿老板手下辗转。矿老板们也抱有这种想法。一位紫金矿业山西金矿的股东说,虽然他很同情该矿查出尘肺病的矿工,但并不能认定矿工是在眼下的紫金矿业得的病。
但事实上,矿工们等于自行放弃了法定的权利。大陆《职业病防治法》第53条规定,工人没有办理工伤保险的,发现工伤由最后用人单位承担责任。
实际上,就算矿工们认识到了这条法定的权利,他们的维权仍旧面临多重障碍。其中最困难的是劳动关系认定和尘肺病鉴定。虽然眼下县以上各级医院均有检查出尘肺病的设备,权威的鉴定却需要经由用人单位申请在指定的医院进行。
冯家梁村八组村民陈忠兴,去年在地处繁峙县的紫金矿业下属金矿检查出尘肺病,他试图向矿方索赔,并在繁峙当地聘请了律师。矿方口头承认他在矿上打工的事实,却不肯出示劳动关系证明,因此陈忠兴得不到繁峙县劳动局的介入仲裁,亦无法经官方检验确诊其尘肺病。在山西打官司花掉上万元之后,陈忠兴难以为继。
谌赞凯被视为广佛镇尘肺矿工维权第一人。为了确认劳动关系,他几乎走完了一整套程序。谌赞凯早年曾在山西打工,2009年他在冯家梁煤矿做炮工,年底在县医院检查出尘肺病。2010年9月份,他找到了煤矿老板汪民富要求补偿,汪称谌不可能是在他矿上得的尘肺,可以打官司。谌赞凯了解了有关法律后,找到县劳动局,劳动局称需要安康市疾控中心的诊断证明。谌去安康市疾控中心确诊,中心称要用人单位开证明。谌返回找劳动局申请仲裁认定劳动关系,劳动仲裁委员会开过庭却不做结论。45天仲裁期限过后,谌赞凯向法院起诉。2010年旧历年底递诉状,到2011年六月份,谌赞凯拿到了民事判决书,判定劳动关系成立。
当月21日,谌赞凯拿着法院的判决再赴安康市疾控中心,中心受理了检验申请,一个月满后出具了工伤鉴定,谌赞凯为“煤工肺尘二期,肺功能轻度损伤”。谌持此鉴定回县找劳动局申请工伤鉴定,得到了受理,7月22日下发了认定工伤决定书。但谌赞凯仍需要去安康市劳动局做劳动能力鉴定,这份鉴定至今仍未出具。拿到鉴定之后,谌赞凯仍需找劳动局进行最终的劳动仲裁,确定煤矿的补偿标准。
谌赞凯感叹,这样漫长的维权过程,体力、时间和金钱缺一不可,他为“打官司”已花去近万元,只期待自己不要倒在维权路上。有关部门的每一次裁决,都撑满了法律时限。矿工们选择放弃维权,一个主要因素也是没有精力、时间和能力。“一得病,只顾着治病,哪有功夫去打官司”。重度尘肺病人贺军的妻子说。一些矿老板往往是当地巨富,担任县、市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这使得矿工在选择维权道路时多了一层疑忌,有关部门对法律时限的穷尽似乎又印证了这一点。王建春也承认,矿工在维权中要想证明劳动关系和获得工伤鉴定面临实际困难。为此他们将进行整改,在本县煤矿中全面补签劳动合同。
即使是确凿无误的劳动关系,也不意味着能顺利得到补偿。吕友林三兄弟在吕家湾煤矿上干了5年,去年查出了尘肺,却由于煤矿在最近转手而无人负责,为了迫使原矿老板出面,吕友林等人堵住了煤矿道路,被派出所拘留3天。10号井的顾安银等人签有劳动合同,但因为没有市疾控中心的尘肺病鉴定,被劳动局和经贸局互相推脱,不得不坐在经贸局不走。
由于找到矿方的尘肺病人越来越多,冯家梁煤矿为防患于未然,于今年7月份组织了尘肺病排查,对于眼下查出轻微尘肺病或肺部纹理增生的,要求与矿方签订保密协议,若以后发病,矿方免责,否则不能继续上班。这份协议被部分矿工接受,但被多数人拒绝,矿工陈忠海患有轻度尘肺,考虑之下他拒绝了签约,原因是“如果将来国家有补偿政策,我岂不是被老板装进去了?”
实际上,即使是部分矿老板,也患有尘肺。当初他们也有过或长或短的下井经历。一名承包金矿的老板坦承,他本人一年前检查出尘肺病,而他的叔叔也死于此症。由于经济条件好,数名老板去过秦皇岛或者铜川医院进行洗肺治疗。但对于尘肺矿工的维权要求,他们忧心忡忡。《职业病防治法》53条尤其像一块巨石压在他们头上,使他们陷入了既要面对发病矿工索赔,又不敢排查现有矿工,同时又担心这些人在将来某天发病索赔的危险。他们的唯一方式只能是回避以及在矿工维权路上重重设限。
一位熟知内情的山西金矿从业人士说,矿老板并不是煤矿、金矿开采中最大的获利者,经过了数轮整顿,他们的包矿成本高昂,财富没有外界传说中那样丰厚。矿业利润的最大头被国家拿走。尤其是中小包工头,他们实际上难以单方面应对尘肺病的爆发。一位小溪沟煤矿的包头,检查出了尘肺,却顾不得治,又过山西去包矿。
紫金矿业山西省金矿曾经做出过单笔尘肺病补偿,金额23万元,谌赞凯、陈忠兴等人正是从这个例子上得到了鼓励。但一旦面对大批的索赔者,矿老板们显然实力不足。
这位人士认为,仅靠“第三方责任”强制解决不了问题,国家应该出面组织由财政、国有大矿、承包者以及社会捐助组成的多方基金,来应付爆发的尘肺病危机。实际上,这种例子已在甘肃古浪等地出现。对于矿老板们来说,如果必须直面尘肺索赔危机,这是他们最能接受的方式。
兴盛危机
尘肺病起于矿业大省山西,却在大山深处的广佛镇集中爆发不是偶然。
陕西是劳务输出大省,90年代以来,在山西矿井的数十万劳工中,陕籍矿工是其主力。在繁峙矿难以前的山西矿业“战国时代”,陕西矿工凭着吃苦和抱团,在与云贵籍矿工的争夺中逐渐取得优势,占据了在山西金矿劳务领域的主导地位,多数充当较有技术含量的炮工或管理者。陕西籍工头在劳工金字塔中占据顶端地位,并转化为后来的矿老板。
广佛镇下辖的原松河乡,是2002年繁峙矿难之前繁峙第一包工头金国宗的家乡。业内人士回忆,当时繁峙县义兴寨黑口子云集,矿工总数达到3万多人,陕籍矿工超过一万人,而金国宗是这些矿工的总工头。繁峙矿难的媒体报道中,曾隐约提及金国宗的角色。金国宗最著名的事迹是带领陕籍工人赶走了云南工头赵匡胤(音)和他的云南人马,夺取了繁峙县另一座金矿。
金国宗发达的过程中,松河乡亲们多跟随他出门打工,这直观地解释了眼下尘肺病爆发在松河最为严重的原因。记者接触的多位尘肺病患者,都是当初跟着金国宗的人马出门下矿的。
繁峙矿难引发国家整顿之后,陕籍矿工流散四方,遍及山西、甘肃、河北的煤矿和金矿。金国宗及其手下的工头随着私人入股政策放开转化成矿老板,随着越来越严格的山西矿业整顿转战甘肃或陕西家乡,带动矿工的流徙,使得广佛镇的另一部分尘肺病工人是在本地矿井中发病。
尘肺病爆发之际,县域经济思路亦面临检讨。平利县当年鼓励打工经济,扶持老板外出包矿,在快速致富的同时埋下了隐患。近年县域经济的发展和城镇化建设,并没有改变当地“打工、包矿经济”的核心模式。一个矿工成功的道路是变为矿老板,而矿老板亏损后也可能转身为矿工,这成为当地认同的事业模式。
在打工经济的繁盛背后,已经付出了众多生命代价。松河乡老人甘启万曾统计,松河的矿难死亡者至06年已超过130余人。由于矿难使家属得到补偿,这些人命的代价被掩蔽在繁荣的背后。而如今,尘肺病的死亡和贫困阴影,成为这种发展需要兑现的更大代价。
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是,对于尘肺病爆发的危机,平利县政府尚未有所掌握,分管劳动的常务副县长邱志华称,对此现象他尚不知情,没有接到下面的汇报。得到记者通报之后,县政府召开了紧急会议,布置全县检查和整改。对于帮助矿工出省维权,人事劳动社保局局长王绩双做了积极表态。但事实上,由于这些出省的矿工多半是在本地矿老板承包的井下干活,政府亦投鼠忌器。
王建春坦承面临两难处境:尘肺病危机必需应对,但一旦公开,矿老板无力面对众多索赔的尘肺工人,责任必将落到政府头上,而一个小县的财政必将无力承受。“外松内紧”的摸底,是眼下一种权宜的选择。
附:广佛镇尘肺病患者死亡名单(部分)
人名
李仁平
付作能
赵长陆
李宗友
甘启全
刘仕兵
柯尊玉
李元国
陈庆友
丁国晖
邹春胜
林志兵
林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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