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坐在山口的溪流边

我却没有进去

因此我不知道

她在山里留下的痕迹

尽管外边也都是山

走了很久  山一直都在

进了县城

过了汉水

一直到西安才突然消失了

 

这个北方的城市

没有一滴水

至今尚未人间蒸发

可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像一支吊下的柳枝

在透明的空气里

我的身体都不会留下痕迹

如果是明天也不会容易

可是我还要活三四十年

我不知别人为何不需要水？

如果有神

他用我来做什么

他是玩笑还是有个目的？

此刻他用一条手臂的疼痛

提醒我

手臂里是不是有致命的原因？

如果我有个神

是水神

所有植物的神

我想离开所有的动物

尽管它们有的样子也很温厚

我将回到紫色的叶脉深处

不说出一句话

只现出露珠

我不再觉得不能出声是遗憾

既然我的心已获安宁

在夜晚的露水里

我想要活得长一些

因为我想那一天终将来到

可是眼下还有无尽的路

无穷的看不见的门槛

尽管我知道这一切不是无尽的

 

昨天我去到北郊

登上了一个村庄拆除留下的土坡

远山显出紫色

升起蒸气

我的身体在蒸发

要变得透明

被一阵清风穿过

我因此吃惊地站住了

可是我惊扰了杨树顶上的乌鸦

乌鸦像一颗颗结在树上的黑莓

谁说它们不够美  不够成熟

可是我一停下它们全都飞走了

我知道我不能被清风洞穿

不是一滴露水蒸发成的

我是这大地上的一只动物

苦恼于如何对待自己的灵魂

我们的灵魂是被禁锢的水

在这个没有一滴水的城市里

将像火一样燃烧起来

像是她被烧掉的房屋

火星飞上天空

不留痕迹

这是我当初

没有和她在山里呆下来的后果

而她无声地埋在了那里

长出暗淡的蘑菇

像我的手在山口触到的

冷淡的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