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
(2009-11-20 11: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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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上午,我提着骨灰走在羊坊店路上去北京西站。
这是送他回乡的路。其实,他已经先回去了。
出事前半月,他在打给妻子的电话中说:“今年我回来,你要给我另租一间房子住。我不和你们一起住了。”他自称为“朋友”。
出事前一晚,父母听到他在火屋里拖板凳,来回拖个没完。
半年前他最后一次回京,说:“这次回来我是专门来看孩子的。”孩子在民主乡的父母家里。流天暴雨,他到民主把孩子接回了县城,一块呆了两天。
在给妻子那个电话里,他还说,今年回来,我一定要把我的户口办好。
他十六岁离家到县城学徒,在人口普查和重新承包土地中,村上下了他的户口。出事之后,证明他的身份遇到了极大麻烦,矿上为此扣下了七千元钱。
现在,他的户口终于办好了。但是立刻也就注销了。
昨天,他的脸部过于浮肿的尸体在迁西矿区的火葬场里烧掉了。肿大的头部使人怀疑,他是否当时死亡还是死亡补救式的谋杀。老板说,在矿上杀个人跟杀一只鸡一样。
他毕竟比一只鸡的价格要贵重,得到了26万元补偿。
昨晚,他一个人呆在羊坊店路一家旅馆的地下室里。他没有装在骨灰盒里,是用一件一副包起来装在提包里。我的表弟害怕那里的气氛,让他留在那里了一夜。
隔着布我按着他的骨灰,其实不是灰是骨头,大大小小的,我觉得辨认出了圆形的膝关节。
他很沉,有五六斤。也许生前的重量并未全部消失,有一部分收敛进了这一包骨灰。提着他走回家乡不是一件轻巧的事,表弟没有坐票。
他一直比较沉。几个月之前,表弟到纸河拉了两口杉木棺材回来,这两口棺材并没有预备给一个37岁的人用。开车的表弟明显感到,一口棺材要比另一口变重了。表弟当时说,这口棺材要先用。如今这口棺材归了他,果然先用了。
那时候他已经躺在里面,预先为今天的骨头占好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