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日
袁凌   吴立志

生日如水母，蠕动着一年十二只脚。眼睛划动细小的水波。

一月

 

一日  我走向古老的浓荫下
庇护整个村庄
从一片绿意
替代了所有积雪
一阵风穿越最长的听力
我知道你的成长
最羞怯的符号
尚在问候的故乡安顿

 

醒吧
朝阳的树叶背面
你黄色的头发刚刚
转青
溪涧寻求源头
直到最深处得到你
我的女儿
怀抱冰结之花坐下

你的舌头在消逝
为澡洗过的整个春天
一幅冬天用完的被单

在小手下抖开
晾干

二月

 

你的梦外面是更大的梦
我维持着自己为了你的
玲珑的永不破碎

我不得不扩张这世界
一棵大树蓬勃为容纳
内心的小树
故乡里程延长包容
我们的步幅

一切刚刚开始
已有芬芳
一扇略去夜晚黑暗的车窗
凝望外面微光一闪
神秘之物不满于语言
在一个游戏中喂养你
学习烹调  理财和安排课程
你不是理所应得
或是礼物送给这世界

 

我站立着是一座桥
你从桥下奔涌而去
我怀疑
来得及投下任何东西
我凝视自己手心
那里有梦的夜里
一座森林
白昼只是掌纹

三月

 

所有的青春向天空呐喊
每一处伤痕在呼吁权利
穗子想在花期就成熟
一只柔和的手熨平天空

 

呼喊的人
他的心是宫殿充满回响
他想要蓓蕾膨胀千倍
每一个少女是一口钟声
传播诞生的时辰

 

双手为你命名
探索身体感到血液
疼痛的新鲜却不属于我们
它被奉献给
绽开爆裂的世界

 

花火力强大
天使一粲使世界熔化
你点燃了火炬
却保留着
清晨第一辆洒水车的无辜

四月

 

我把自己和另一个拼贴
刻舟求剑
倒立走路
丢失辨认的智力

 

星辰在山峰开始旅行
它们预留了河流在我们这里
在失忆的镁质床铺上
少女们的水银灯俯视我们
我们应该获得病痛
因她们已经馥郁

当外乡人来问路
不要给他们
溢出水槽的流水
不要拿清风和随意的芬芳

让他们身在山中 
不知何处

五月

 

第五天
上帝还没造人
我们去看大熊猫
在恐龙帝国的动物园

 

让孤独的老虎自行驰骋
兔子和麂子
有小脚的都出门打工
我尽职坐下来和你聊天

 

聊聊太阳  火山和花园
因你还没学习诗和N次幂
脚丫  指甲垢和头发里的虱子
也聊聊你不全懂的爱情

 

我们只是没有聊到人类
因为   除了我俩
没有谁出生

六月

 

商店下来卷门
小镇拧开路灯
妈妈从我们这里离去
再次属于你一个

 

教室里排号入座
我在课堂外
翻找那独一个词
衣兜里尚未藏过

 

年月走了一半
停在你梦境时间
拿走你枕头的人
你钻出他的头颅

 

他什么都给你
只藏着带电的玩具
他拿起皱的饼掰给你
用被子缝裹你

派梦的马匹
钉好了脚掌送你

七月

 

七月我一人站在
没有起居的草间
暮色中鸟鸣
像起落的琴键

羽毛上有唇
扑出小心的阴影
神话照过窗棂
但它不能看见里面
覆膜的灯芯

 

我伏在那里
挥动着金属在挖
一个通向你的洞
我扔掉工具
土地重逢活着的风

但我依旧坐着
完全属于你
滔滔河声带走了
过路的人们

八月

 

你在此，我在彼
我们隔着山峰的根系
我们爬上那座山
你只是微笑
甜蜜如蜂
我看你眼睛时
小小的触角
让人惊心

 

我们飞翔其间
还记得吗
漫长的一天
赤日炎炎

 

我们抬头
跌进雾里
而我举过手掌
太阳穿过蓬松的发间
留给我虹的记号

九月

 

那时我顺渠而下
起伏的腰身
有柔软的梦话
走过一路
散开着熟睡的莲花

哦，你是那么美
半个天空在你眼里
半个天空在你水面里

 

下午我们回去
你起身如优雅的陶
你子藏身后
荡着半瓶笑声
你的身体里行走着乐器
你自瓶中而生
围着天空的碎片
网让你菠萝如鳞
而我给你翅膀
你要自己学会飞行

十月

 

我如水被倒出来
我的骨头都脱了节
我的精力干枯
抖落如雪

 

水果眨动眼睛
安放枝头
我们在巨石上
摊开身体
世界喂养我们
自生自灭

 

我们把影子收在河里
我们淌过河去
你在乱石里
见到猩红的草莓
蛇的信子诱惑我们
进入深山

十一月

 

这儿远离人间
树木自有风烟
冬天具体的时刻
瘦削只剩骨骼

水源静静的晒在崖上
细微如绢
盖在石头上
舌头试过
青苔等待多日
一丝游走的冰
融成低处的雪

 

我们在沙砾中刨出植物
幽静如兰
手捧细腻的生命如灯
栽进夜的坛子里
妭去我半生之病
我供养它
它亦如药
一点点深入我心

十二月

 

窗户始终开着
每晚她都在镜前
山谷里只有霜风
催开反季的花颜
你不安的转动
带活了更大的宁静

 

田野上还有雪雀
举在枝头
含泪过夜
稻埂躺在里面
如温暖的脊背
它转过身来
嗅嗅刚下的泡雪

 

像羊一样
拨开更嫩的水草
我的良人啊
在香草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