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
得知S在坡上的房子里,和我认识的某个人生活在一起,似乎并不是L。我必须去看她,时间似乎确实已经很长了,足以使我们老去,虽然从眼下说不是这样。
我走到坡上,就是我家对面,虽然称为阴坡,坡顶上却是比较敞阳的。房子的间数挺多的,我感到一堵一堵的土墙很厚,屋子里除了土什么都没有。我的不祥之感随着脚步生出。在一间屋子里,我看见了一张床,床上只是一堆败絮,败絮中躺着我们队上的向德林或是谁,他在山西混的年月我再没有见到过他,只有他们兄弟的房子会这样穷破。我立刻被不祥之感压迫,似乎已经亲眼目睹了无可挽回的悲剧,我似乎是问他S在哪里。我为何会问他。他并没有回答我,这样的事根本不能是在他心上。
我走出屋子见一片草地,一个女孩在草地上,我知道她是和S在一起。但是我看不见S。斜坡的草地有露气,有些凉。我似乎明明看见了S就在草地上,顺着她手边靠下一点。我要过去,可是她说不,那只是一点流萤。我看见露气中几点流萤附着草地飘过去,一下子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心里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可是又不愿相信。我不愿相信又预感到悲伤的是,S真的和这几点流萤有联系。我转到树丛后面,一下子就看到了S。
S斜倚在草地,姿势似乎是延续又留驻着刚才的飘逝。与我在北京餐馆吃饭的时候一样鲜艳,穿着一件高领碎花粉红小袄,她把鲜艳原封不动地带到了这里,是她的方式,那样放心信赖。可是我却莫可名状地忧虑,因为草地上露水和薄雾,她的姿态带着超自然的气息,瞬间会消散,从我的指尖离去。她看着我微笑,还是那个她,和土屋里的情形毫无关联,可是我疑心这是她有意为之,是她刻意的宿命,背面是她没有让我看,我也不能看的,虽然我清清楚楚地能够想见,这给了我巨大的悲伤。一瞬间我涌起了抛弃一切来换取她的念头,我可以握住她的手,带她离开这流萤和露水的草地。我们的生命理应和土屋与败絮无关。
可是话要出口我却不知道说什么,我无能为力,我的存在如此虚幻,她看着我的样子也显出知道这一点,因此让我只得见她的这个姿态。哦,我们的过去都是虚无,我来到这里的行为如此虚伪无力,一点触及不了她背后的东西,由她替我掩饰。我更废然地想到,她体谅了我的无为,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像我们过去的吻预示的——最后,噤口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