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名禅两儒僧——智圆与契嵩
(2016-08-07 18:27:54)
智圆(九七六─一○二二),俗姓徐(一作奚),钱塘(今杭州)人。自幼出家,曾从奉先源清受学天台教义,源清圆寂,遂往西湖孤山,「背修竹,面平湖」,筑间「陋室」居住下来,勤奋读书和著述(智圆《闲居编》卷十六)。本来他曾试图扶持和弘传天台教义,但因与知礼等人意见不合,被排斥在天台正统派之外,列入「山外」。他「学读内外」(吴遵路《闲居编.序》),拒不结交权贵,专志于修行治学。中年早逝,圆寂时仅四十七岁。
智圆自述所著「科、记、章、抄,凡得三十部,七十一卷」(《闲居编》卷十二)。志磐则记智圆著作有二十四部,一百二十九卷(《佛祖统纪》卷十、卷十八)。他的著述是宣扬儒佛渗透,「志在求同声」,但并非主张儒佛合流。晚年提出「宗儒为本」的见解。作为一个名僧,由「修身以儒」,到「宗儒为本」,可见其儒化的层次。智圆在《中庸子传》(上)写道:
非仲尼之教,则国无以治,家无以宁,身无以安。……国不治,家不宁,身不安,释氏之道,何由行哉?
他把以儒治国、治家、修身,作为佛教存在的前提条件。他说:「夫儒、释者,言异而理贯,莫不化民俾迁善远恶也。儒者,饰身之教,故谓之外典也;释者,修心之教,故谓之内典也。惟身与心,则内外别矣。蚩蚩生民,岂越乎身心哉?非吾二教,何以化之乎?」他主张儒佛合作,相互渗透、补充,功用相同,手段各异,儒释共为表里。所以,「修身以儒,修心以释」,不能「好儒以恶释,贵释以贱儒」(《闲居编》卷十九)。智圆提倡「中庸」,自号「中庸子」,即折衷儒释,表里两家之意。他把儒家的《中庸》和龙树的《中论》(或谓佛家的中道义)联系起来,沟通儒佛思想,是一大贡献。他在《闲居编.自序》中写道:「于讲佛经外,好读周、孔、扬、孟书,往往学为古文,以宗其道。」他著书为文时,不仅「宗儒为本」,「申明释氏」,而且旁涉老庄以助其说,这就更加合乎「中庸」之道了。智圆对儒学有一种宗教式的虔诚:「为文宗孔孟,开谈黜老庄」,「心将周孔师,日远扬墨游」;「或议一事,著一文,必宗于道,本于仁,惩乎恶,劝乎善」,以儒学为其准则(以上均见《闲居编》)。他作《中庸子传》尤在宋儒司马光之前。国学大师陈寅恪给予很高的评价,说智圆是宋代新儒学的「先觉」。这是很精辟的公允之论。智圆是由释入儒、引儒入佛的很有代表性的人物,反映时代的特色。
契嵩(一○○七──一○七二),字仲灵,俗姓李,藤州(治镡津,今广西藤县)人。他是宋代佛教思想儒化,援儒入佛的另一典型人物。契嵩自幼出家,年十九游方各地,下江湘,陟衡庐。得法于筠州洞山之聪公,为云门宗的一代名禅。庆历(一○四一──一○四八)间入吴中,至钱塘灵隐,闭户著书(陈舜俞《镡津明教大师行业记》、志磐《佛祖统纪》)。他针对《北山录》,反对天台宗「二十四祖」之说,强调禅宗西天「二十八祖」为「正宗」、「定祖」,撰有《传法正宗记》九卷,《传法正宗定祖图》一卷;《传法正宗论》二卷。据宋人陈舜俞《行业记》载,契嵩「所著书自《定祖图》而下,谓之《嘉佑集》,又有《治平集》,凡百余卷,总六十有余万言」。后散佚。南宋绍兴(一一三一──一一六一)中,释怀悟辑其部分诗文,编为《镡津文集》二十卷传世(今传本为二十二卷)。契嵩于嘉佑辛丑(六年,一○六一)十二月六日,通过权知开封府王素,将《传法正宗纪》、《辅教编》等书上进仁宗。次年(一○六二)三月十七日,仁宗敕准书编入《大藏》,并赐号「明教大师」。其《定祖图》、《正宗纪》、《正宗论》等三书别存于释藏即在此年。
作为禅僧,契嵩在禅教两方面都具有传统的佛教思想,有自己的见解。而在沟通儒佛、援儒入佛方面,契嵩是佛教儒化的突出代表人物,堪谓一代儒僧。他自称「既治吾道,复探儒术,两有所得,则窃用文词发之」。他针对排佛之文而作《辅教篇》等许多论文和书信,极力阐明儒佛之道一贯,「儒释不可相非」,而应疏通融洽的观点。他从五个方面论证援儒入佛的主要观点,提倡儒佛合一论。第一,契嵩把佛教的「五戒」与儒家的「五常」相等同。第二,他不厌其烦地反覆论证:儒佛同样有益于治道。他把「五戒」广而谓之「十善」。第三,契嵩极力宣扬佛、儒、百家「心同而迹异」。意在阐发天下不可无儒、无佛、无百家,而当相互贯通融会,即一佛儒、同百家。第四,他盛赞「中庸」,附会佛儒。现存《镡津文集》第四卷中,有《中庸解》五篇,均为阐发中庸之道的论文。他论中庸,致中和的理论,甚至比儒家更儒化。他神化中庸,说:「中庸之道也,静与天地同其理,动与四时合其运。……」认为中庸是「天下之至道」。他这样重视中庸,并非儒家「中庸」向佛教靠拢,而是以契嵩为代表的佛教向儒家靠拢,援儒入佛。第五,大谈孝论。现存《镡津文集》第三卷,《辅教篇》下,有《孝论》十二篇。本来,按照儒家的观点,人子出家,何谈孝道!契嵩却大论其「孝」,说:「夫孝,诸教皆尊之,而佛教殊尊也」。把原不重视孝道的佛教说成是最尊重「孝道」。所以,「大孝也者,大戒之所先也。」「孝为戒先」,是契嵩论「孝」的重要命题。他据此发挥,用以「发明」佛教「大孝」的奥理,附会儒者之说。这正是他援儒入佛的典型表现。
通过上述五个方面的论证,其结论是:
儒、佛者,圣人之教也。其所出虽不同,而同归乎治。儒者,圣人之大有为者也;佛者,圣人之大无为者也。有为者以治世,无为者以治心。……
故治世者,非儒不可也;治出世,非佛亦不可也。
契嵩上仁宗皇帝《万言书》上说:「愿垂天下,使儒者儒之,佛者佛之,各以其法赞陛下之化治」。这表明契嵩所说的佛、儒两家,都是赞助帝治的「一法」。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里,佛教之所以长久不衰,盛行于世,这是一个重要原因。契嵩用他非常明确的「文词」,阐发其沟通儒佛,援儒入佛的用意,从而也提示了中国佛教的本质和特点。契嵩上仁宗皇帝《才言书》、《再上书》,上韩相公(韩琦)等当朝大官显要书启十二封,与当时知名儒释书启四十四封,以及其它杂著、诗文,都是围绕这个中心而展开,特点很突出(以上均引《镡津文集》)。
以上所述,智圆、契嵩儒佛融合、援儒入佛等思想,说明佛教中国化或者说宋代佛教儒化达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哲理上融会贯通。佛教向儒家寻找释孔「同源」者,不止智圆、契嵩两人,可以说宋代佛教无论哪里一家都向儒靠拢。另一名僧惠洪说:「吾道比孔子,譬如掌与拳,展、握故(固)有异,要之手则然」(《礼嵩禅师塔诗》)。宋儒王禹偁说:「禅者,儒之旷达也」(《小畜集》卷十七)。司马光认为:佛,「西域之贤」者(司马光《文集》卷六十六)。两相对照,意蕴彰然。此为宋代佛教的一大特点,放射出灿烂的异彩。(杨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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