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潭·曾经的梦和永远的路:读柴静《看见》
(2013-04-19 14:3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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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潭·曾经的梦和永远的路
在网络的口水战中截获了柴的这本书,翻开的时候并没有预计它会给我这么多惊喜。用央视
主持人手记之类的标签去刻画它并不可能。这本书超越了同类作者中任何一本,丰满,高雅,细腻,事实巍然,思想横生,处处警句,象遥远山中保存完整的一片青绿,触手生凉,又象满园茉莉花开在尘土里,香气好美,却不离人间世。
书的美好在于它的真实,拥有真实的记者们写作往往却会陷入两个误区,一是过度事实化(纪实化),只想写出自己参与采访的那个过程,或者有些自我中心,想传奇化自我(采访者)的居心总在。然而柴的书不在这个圈套里。柴静的才华里面有诗歌和文学的成分,但她不用这些天生的个性底子来自恋,煽情,而是成就了自己的书写方式:消化采访过的事实,琢磨里面的经纬,抽出思想,再将这些研磨过的好思想逐一诗情化,这个爬梳的过程也是她成长的过程。她用记者的一面去提问,采访,又用文人的一面去思考,分析。两相会合,这本书遂成为十几年电视生涯之外的另一个大创作和大创造。比文人的文字,她更冷静细腻,比记者的文字,她更精致热情。部分篇章的写作华美而内敛,天然有昆曲的韵致,却是不缺“在路上“的豪情。
在烟火气十足的十年“看见”之后,她依旧留有自己的灵魂去“面对”所有的采访中心----------她自认为不离不弃的中心------人。或者说,她定位自己的现代传媒工作好似一种古老工艺:披沙沥金,致力于找到让采访对应别人的心,再让这个呼应过程进入自己灵魂的一种方式,之后,越是在荆棘横生的山河岁月里穿行,她却越是水袖飘拂,一片冰心。这种奇妙的和谐,让她摆脱记者的局限,看到更远的时间,更深的中国里去。
我很难用一种身份来定义这个女子,或者用一种气质。记者,诗人,作者,思考者?蔷薇比之太艳丽,野百合比之太疏离,清茶比之太淡,烈酒比之太浓?总之,二十年来被商业文化的庸俗去力掉的,被网络文化碎片掉的,那些奋挣过的,中国人的精神,都还清晰留存在柴的精神状态里,我们该因为这种状态如何感谢柴静呢?她是九十年代初起潮的新闻改革大历史中浪漫主义,理想主义留下的一棵红珊瑚标本,在波浪已干涸后傲然独存,或者,当时用大量的煤,结果却只是一小块,她无疑是历史悬崖边手拿小团火苗往下走的那个女孩。
柴静清晰知道自己的历史身份,因此,她的书用会见央视“东方时空“已亡故的制片人陈虻为开头,以他的死亡为结束。这是一个清晰的时间标志(93-06),新闻改革三十年。在这个过程里,有许多青年曾经聚集在传媒地带,用青春开拓全新的中国新闻领域,在话语内在精神和形式表达上,他们曾经前赴后继,想找到能报道,能表达,能促进中国普通人“话语”权利的一种方式,你可以称之为这是一次传媒改革,某种程度也是一次思想的革新。“看见”属于这个脉流,一个顽强的女子,又将这次革新的中心,记者对普通人权利的尊重,用文字完整保留和记录了下来。时代的裂隙里,大瀑布曾经飞天而下,带来精神的奇观,但最后,因为种种原因,瀑布消失,所幸,部分灵魂中,一个个深潭却留了下来。这本书让我们看见的就是这道清水。是的,她想用“看见”勾勒的,不只是一道采访的旅程,也是她成长的踪迹,又其实是一代人的足迹。拨开一地鸡毛,她要我们看清楚历史给于这代人的精神养料是什么。她被诟病的文艺底子在采访中却成就了她自己,至少,帮助她顶过了最疲惫的时光,做过电视节目的人都有过逐渐疲惫而消失斗志的时光,而她用了文艺(浪漫)的底子穿越电视河流,留下了完整而富有个性的探索足迹。
不媚俗的文艺之大力量,在她的成长中清晰如刻。也在我们的成长中清晰如刻。如何再度面对历史波光掠过后的自我呢,读完“看见”,一个问题将浮出所有同代人面前。而这本书,象滚烫的火苗,消失之前把握住永恒,在冬季,再度炙烤了这世间。
陶理
2013.1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