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群英》第二回 卫春华千里送婵娟,于万亭客栈除凶顽
(2014-11-11 12:2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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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卫春华千里送婵娟,于万亭客栈除凶顽
卫春华领队回山后,在聚义厅召集全部人马,晓以“劫富济贫、反清复明”宗旨,愿留的,日后同甘共苦,大秤分金大碗喝酒,不愿留的也不勉强,每人发了三两银子自寻出路。野狼谷匪众为其所感,当下除了少数人领钱下山外,倒有七成人丁愿意驻守山寨、共抗官兵。
卫春华又划拨了一处单门独院给卢氏女眷居住,任何人无故不得滋扰,违者处斩。那明媚少女胆识过人、谈吐得体,卫春华便让她暂管族务,一干柴米油盐事宜,皆由她全权处理。
卫春华办理完两件大事,长出一口气。又想到朝廷兵马被杀山下,日后必定重兵围剿,当下不敢怠慢,日夜操练兵马,只待朝廷大军前来厮杀。不料过了半月,竟然风平浪静、一无所动,卫春华不禁大惑不解。
一日傍晚,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卫春华想起自己这一月来的际遇,不禁暗暗摇头苦笑。他本是个爽朗洒脱的好汉,只爱上阵厮杀,筹谋划策非其所长,也非其所好,如今困在野狼谷看管这百余人的男女老幼,事关重大、无法脱身,真是应了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信步前行,走到仙女崖边,看到一个美丽窈窕的背影,正站在漫山遍野的山花丛中远眺,夕阳余晖洒在她的身上,好像披上了一层金色披风。正是那明媚少女。
那少女还未察觉卫春华走近,卫春华轻轻咳嗽两声,说道:“姑娘,此处山风颇大,入夜较寒,切莫贪看风景误了回程。”
少女闻言,回头一看是卫春华,不禁笑靥顿开:“是卫先生啊!你也喜欢看云霞吗?”卫春华微微尴尬道:“那倒不是。我正在想一桩难题,信步走来,倒是耽误姑娘赏景了。”
“是甚么难题能让卫大王犯难?不如说给我听听吧!”少女又笑了起来,声若黄鹂,婉转动听。
“倒是和你有关。”卫春华当下将官兵为何不来清剿一事和盘托出。那少女听完,微笑道:“此事不难推测,其因有二:一是武官、盗首同死当地,地方官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奋战杀敌、以身殉职,与敌同归于尽’上报朝廷,便可不了了之。二是官场向来瞒上欺下,大家分了阵亡兵丁的抚恤,哪管其他!”
卫春华闻言,不禁大吃一惊。那少女见状,捂嘴而笑:“卫大王,你忘记我也是武官子弟了么?”说完顿知不妥,又说道:“我忘了和你说了,家父卢鲁生官拜千总,不幸为人陷害身死,我是他的独女,名叫卢薏。”说起亡父,卢薏瞬间目光黯淡、心情低落。
卫春华心中“哦”了一声,犹豫片刻,温言道:“鞑子皇帝杀害了你父亲,日后必遭天谴,死后发丘掘墓未为可知。我想问你,你们卢氏族人在山中住了半月,如今风声渐平,可想返乡?”
卢薏反问道:“我卢氏一族在抚州已遭灭族,卫大王要我们十几个女流之辈返乡,意欲何为呢?”卫春华不禁一阵大窘,面红过耳。卢薏见状,知他并非驱赶自己,也不禁心中微觉欣慰。
“不过,今日是二十八,下月初,我想一个人悄悄返乡,给我爹上坟祭扫。卫大王,你,你可愿意帮我照顾山上的族人?”卢薏顿了一顿又说,说到最后,声音愈加轻微。原来她本意是想恳请卫春华陪同南下,又觉得十分不妥,话到嘴边换了口风。
卫春华却道:“你孤身一人,道上颇不方便。不如这样,我在山上也呆得气闷得紧,都说南方繁华富庶,我也从未去过,不如顺便陪你走一遭,看看南方的山川形貌、英雄人物!你意下如何?”他倒是完全无心,听不出卢薏的弦外之音。
卢薏见他竟然主动陪同,喜不自胜,脸上绽放出无限笑意,低垂着头含羞不语。
云蒸霞蔚,蔚为壮观,山谷中云层翻滚,金光闪耀,夕阳与晚霞美得令人心醉。
数日后,卫春华召集众人商议,指派了数名忠勇正直的小头目暂摄山寨要务,又交代倘若官兵来攻,把好关隘,紧闭寨门,坚守不出,待自己回山,里应外合大破官兵。帮众无不凛然遵守、不敢相悖。
次日一早,卫春华和卢薏轻装简阵,一马一车下山而去。
卢薏端坐车中,听着窗外马蹄得得,马上骑者英姿时时可见,一颗芳心也不由得醉了。她本是武官之女,与卫春华攀谈之中,言辞颇有见地,卫春华也不禁对她另眼相看。
三日后,二人进了徐州城。徐州古称“彭城”,四省通衢,地势险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街道喧闹、市井繁华,卢薏卷起珠帘,想起月前自己囚车锁链经过此地,风霜憔悴,时隔一月,风景依旧,感觉却恍同隔世了。卫春华无暇贪看风景,找了一家大客栈打尖投宿,向胖掌柜要了两间上房,自有小二哥过来引车牵马不提。
卢薏见这家客栈店号“三让”,心道“看来这是取自‘陶谦三让徐州’的典故了。”正在此时,却听见柜台处一阵喧嚣,胖掌柜大声嚷嚷:“这位客官,小店真的一间上房也没了!你看你看,最后两间适才被这二位订走了!”他手指所向,正是自己和卫春华。
卫春华止步回身,正好与那投宿客人四目相对。却见那人四十多岁年纪,一身灰袍洗的发白,身材高瘦,面目清癯,只是满脸风霜之色,头发已露星点斑白。然则双目湛然有神,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身负绝顶神功之士。那人还带了一个少年公子,约摸十四五岁年纪,齿白唇红、眉清目秀,轻袍缓带、负手而立,竟然是说不出的天潢贵胄、英华内敛。
卫春华见他们主仆不像主仆、父子不像父子、师徒不像师徒,不禁暗暗好奇。胖掌柜又一叠声地说:“对不住二位爷,小店真是客满了!您二位别家看看罢。”那中年汉子叹了一口气,对少年公子说:“三官,咱们走罢。”
那少年点了点头道:“嗯,义父,你不必刻意寻觅上好客栈,寻常的小客栈,我也无妨。”中年汉子苦笑道:“好孩子,这一路道路漫长,你从小锦衣玉食,我怕你吃不了苦。”少年道:“义父你说笑了,不碍事。”
胖掌柜突然笑了,说道:“二位,今儿徐州城满城客栈都紧俏得很,城里恐怕不好找,二位爷只怕要出了城寻访寻访。”
中年汉子转头问道:“这是为何?”
“今儿是五月十四,明儿是本地一年一度的城隍老爷巡城大典,徐州四里八乡的人都进城看庙会。这条街的位置上佳,街上的客栈也都早早客满。所以我劝二位去远处找找,近处只怕真不好找。”胖掌柜回道。
中年汉子“嗯”了一声,转身拉了那少年欲走。卫春华忍不住叫道:“这位爷请留步!”
中年汉子惊愕止步,卫春华上前抱拳说道:“阁下若不嫌弃,我们两间房便分一间与你。”此话一说,中年汉子倍觉意外,卢薏也是瞬间红了脸。
卫春华道:“看阁下并非寻常人物,带了少年出远门,这一路上颇不容易。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阁下不必客气。”中年汉子既感且惭,抱拳谢道:“如此盛情难却,那便叨扰了,三官,谢谢这位大哥。”
那少年却是文质彬彬,作了个揖道:“足下高义,铭记在心!成人之美,始终不忘,陈……承情,承情!”
卫春华哈哈大笑,挥手而别。他见这对义父子父慈子孝,心内极有好感,故而愿意让出一间客房来。
卫春华进了客房,放下行李,卢薏犹豫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不进。卫春华笑道:“卢姑娘,今晚你睡这里,我去城隍庙看看热闹,就不回来了。明儿有城隍巡城,今晚必定有隆重仪式,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热闹,你就别管了。”
卢薏哪能不知他心意,一双妙目不禁盈盈欲滴,说道:“卫大哥……你,你叫我如何谢你才是。”卫春华微笑摆手道:“今晚闭紧门户,切莫随意开门。我去叫小二送些酒菜来,今日你就早点歇息罢。”
二人随意吃了些酒菜,卫春华又陪卢薏聊了会天,听到外面更交亥时,当下立起说道:“天色不早,我这便去了。”卢薏颇觉不妥,却又不便挽留,心中栗六,不知如何说好。
正在此时,却听见屋顶有人尖声笑道:“拐带良人,私藏客栈,相好的,出来罢!”另一人笑道:“如今你们行藏已露,还不乖乖随爷爷上京问斩?”话音颇为粗豪。又一人大声说道:“杀了人就想跑,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之事?”
卫春华心中一紧,敌人有三个,自己却只有一人,是静观其变还是出门迎敌,委实拿不定主意。转头看到卢薏缩在床角瑟瑟发抖,不禁豪气顿生,提了双钩轻声安慰道:“莫怕,我自会料理得!”又听见店小二站在天井里刚问了一句:“谁啊,站在……”,随即发出“啊……”地一声惨叫,卫春华更是热血上涌,当下纵身从窗口跃出,立好门户,双钩一上一下摆出“降龙伏虎式”,仰头喝道:“狗鞑子,莫滥杀无辜!九命锦豹子在此!”
屋顶三人一呆。卫春华见他们站成品字形,锦衫华丽、腰悬铜牌,竟然是皇宫大内的人物,呵呵笑道:“卫某竟然能引来三条朝廷走狗,果真不同凡响!”屋顶最先说话这人骂道:“小兔崽子找死!”随即轻挥右手,只听见“呜呜”声起,一件暗器从天而降,向卫春华头顶罩来。
那暗器有斗笠大小,下圆上尖,圈口内刀光闪闪、蓝光茵茵,竟然是下了剧毒的奇门兵器。卫春华心中陡然想起一物:“血滴子?!”
三十年前,雍正皇帝秘密培育了一支特务机构,名为“血滴子”。这群锦衣杀手比之前朝锦衣卫尤为可怕,替雍正皇帝暗杀政敌、监督官员、收集情报,所用凶器就是斗笠状的血滴子,一旦罩在头上,牵动机关即可将头颅取去,令人闻风丧胆、不寒而栗。乾隆继位后,血滴子逐渐销声匿迹,为人所淡忘,不料今日在苏北重镇,竟然重现江湖!
卫春华见血滴子即将迎头罩上,急忙后翻退开,双钩并举迎面砍去。却见“当啷”一声,火光四溅,那血滴子乃精钢打造,滴溜溜打了个转,倏然变向,口内数道刃口外翻,切向卫春华后颈。饶是卫春华艺高人胆大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急忙矮身避过,竖钩在胸,宁神戒备。
屋顶另外两人笑道:“看不出小兔崽子有两下子,得嘞,咱送他一程罢!”说完各自扬手,又有两枚血滴子从天而降。
三枚血滴子或上下盘旋,或左右包抄,呜呜有声,刃口闪亮。卫春华使出浑身解数,高接低挡,累得筋疲力尽,不一刻就尽处下风。卫春华边战边退,背心抵上了墙壁,心中难过:“今番只怕丧命在此!卢姑娘,卫某食言了!”
屋顶三杀手却好整以暇,如三头狸猫戏弄小鼠一般。己方居高临下,用精钢细链操纵凶器,兼之配合熟稔,自然有胜无败。
东厢一扇窗户突然推开,一个少女大哭道:“你们不要杀他,他是好人!我是钦犯!我随你们走!”正是卢薏。
未待那三人回答,又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西厢屋顶被击破一个大洞,一条灰色身影窜了出来,双掌交错,“砰”地一声击在身边最近的一名杀手背后。那杀手背后中了雷霆一掌,顿时筋断骨折一命归西,从屋顶倒栽葱摔了下去,竟然连句话都未能说出。
另外二人急忙收起血滴子,挥向灰衣人。灰衣人高纵低跃避开,顺手抄起两块瓦片掷向敌人头面。二杀手急忙闪开,灰衣人已然到了跟前。二人从腰中抽出佩刀,低喝一声,一人转刀圈头,另一人却一个伏地打滚,刀刺灰衣人小腹。
那灰衣人如何耐得与他们鏖战不休,双手交叉抓住高者手腕,用力一分,敌人佩刀落地;而后将手中敌人往下一挡,同伙的刀尖正好刺穿那人后背。灰衣人不肯浪费机会,一声大喝,如同半空起了个惊雷,一脚将最后一名敌人踢出半空,那人身中巨力,“啊啊”惨呼,“砰”地摔在院中太湖石上,登时毙命。
举手投足间,三名厉害无比的血滴子尽皆丧命。
卫春华以钩支地,勉强站起。卢薏早已奔出天井,站在他的身边,一双妙目盯着屋顶灰衣人。
灰衣人哈哈一笑,抱拳说道:“两位莫怪,鄙人乃红花会总舵主于万亭!适才三条鹰犬找的是我,让兄弟受惊了!”
这人便是日间见到的灰衣中年汉子。
卫春华听说“红花会”三字,不禁眼前一阵眩晕。
三年前,福建莆田南少林弃徒于万亭手创红花会,举起“反清复明”大旗,三年间,于万亭纵横大江南北,除暴安良、劫富济贫,闯下好大的名声!红花会也从小小帮会,一跃成为江南大帮。
于万亭跃下天井,搭住卫春华的胳膊说:“小兄弟,你豪气过人、有情有义,于某极是佩服!不如进房说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