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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好好演。你要是出现在屏幕上,可真给我露脸了。”丈夫那灼人的目光射向正在看剧本的李佳,又厚又亮的嘴唇上下运动着:“你演完陪我去招待所,把导演和编剧弄到我们饭店喝它一顿。”随着这沙哑声音的消失,那笨拙的身子挤出了门。
“又是给你露脸,又是陪你。”李佳嘟囔着扔下手中的剧本,心里顿时涌上一股难言的烦恼。
的确,下午的这场演出对李佳来说是很重要的。据说现看演出的有省电视台的导演和编剧,他们是来给电视剧《原型》剧组选演员的。而李佳恰好是话剧《原型》剧组的女主角。
一拿起剧本,李佳就进入了角色。“你不拿出那笔钱来,我们就离婚。”每次排练和演出,李佳对这个普通的情节,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每当读到这句台词的时候,总会在心底里生起一股难言的苦楚。如果不是剧本封面上印着“编剧严峻”4个铅字,她一定会认为是自己离婚的第一个丈夫严志高,把自己当做生活中的原型,塑造了这个剧中人。剧本的某些情节,和李佳的生活经历太相似了。
……
3年前,从艺校大门迈进市话剧团大门的李佳,在一次剧本研讨会上,结识了一个县文化馆的创作员严志高。大学毕业的他,运动员的体魄和那不修边幅的帅劲,使李佳那激动不安的心,充满了幻想和希冀,萌发着一种甜蜜的感情。两个人终于在春天结束了“你是树,我是藤;我是鸟,你是巢”的“争论”。随着秋叶的飘零,婚后的两地生活,出不了名的小小创作员,拮据的经济状况,终于使李佳的感情发生了危机。一场争吵之后,她抛出了足以毁灭家庭的核武器:“你不拿出那笔钱来,我们就离婚。”严志高明白这句潜台词的意思,也知道它的份量。但他没有私卖掉父亲遗留下来的那幅清代仕女图,反而把它献给了国家。最后,他们用两张红色的结婚证书,换回了两张白色的离婚协议书。
对爱的渴求,并没使李佳饥不择食。她把残存的青春和美貌,做了精明的投资,当做特殊的商品,放在了得失的天平上反复称量。一年以后,李佳面对比自己大十二岁,刚死了妻子,财运亨通的饭店副经理,做出了果断的选择,她一针见血,毫不客气地说:“要结婚,你就必须得给我争口气。”又黑又胖,一笑脸就更圆了的饭店副经理,说出的话如同流着的蜜一样甜人心:“对对对,过日子就得像个过日子的样。”一场“财貌”谈判很快就达成了协议。婚后,李佳骑着崭新的摩托车上下班时,心里还觉得挺来劲。可是一回到现代化的家庭中,怅惘之情又时时伴缠着她。她总感到生活中缺少些什么,可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生活就是这么回事,有得也有失”。她只好暗自这样安慰自己了。
……
化完了妆的李佳,怀着好奇而又忐忑不安的心情,悄悄地拉开幕缝,向台下看,她突然一愣,忙用手按住心窝,仿佛是不想让它乱跳。他!他怎么来了?望着和市文化局长、市话剧团长等人坐在一起的严志高,李佳马上明白了:他,就是编剧严峻。这时她感到心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血凝固了,连呼吸都感到困难。没想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生活中的原型就是自己。难道这就是生活对自己的惩罚?她周身一阵发冷,精神支柱一下子倒塌了。天!她在心底里呼叫了一声。
剧情在向高潮发展着。把神情紧张的李佳推到了灯光明亮的舞台上。
舞台上的李佳,站在简朴的“家中”,对着默默吸烟的“丈夫”,柳眉紧皱,一咬牙吐出了:“你不拿出那笔钱来,我们就……”这时台下静得出奇,仿佛即将烧开的水一样,孕育着沸腾。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眼睛走了神,禁不住溜向了台下——市文化局长身边的导演举起了照相机,那个要透视演员气质的闪闪发亮、令人恐惧的镜头,还有严峻,不,严志高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舞台上,她仿佛又回到了与严志高分手之前的那个时刻。她相对“丈夫”说一句:让我们彼此再考虑一下……她想扑进“丈夫”怀里大哭一场,然而,她已经完全没有这个权利了。
她痛苦地站在那里,当她失神的目光与稍后两排的那个饭店副经理贪婪的目光相撞时,她的心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离婚”这个台词终于蹦出了口。这一瞬间感情真挚的表演,随着万次闪光灯的银光,被高分析力的镜头摄入了彩色胶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