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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看到一句话,说是“少不入川,老不入广”,意思是年少的时候不能进入四川,因为容易沉湎巴蜀一带美女的出众姿色,让人流连忘返;而年老的时候不能进入广东,因为容易贪恋南粤物质丰饶,人居环境宽松,最后也难逃客死异乡的命运。过客最终成了归人,其实这说的都是流浪与回归的命题。在生命的某个阶段,人们总是渴望走出去,而之后的某个时期,又总想要回到出发的原点,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运气,鼓动起一张回家的帆。
那么北京呢?我从小就生长在这里,按照普遍的定义,这应该算作我的故乡了。关于故乡,我的想法总不免和周作人先生有些相似,就像他在《故乡的野菜》中所说的:我的故乡不止一个,凡我住过的地方都是故乡。所以我和北京之间总有些若即若离的味道,谈不上眷恋,也没有所谓厌恶,只是朝夕会面,遂成相识罢了。即使这样,我对他的了解也还是少得可怜,熟悉的街道不过时常走的那几条,名胜古迹也只是童年时曾经于斯玩耍的寥寥数处,其他饮食娱乐就更谈不上,因此在被朋友问及该去何处消遣悠游时,便只有支支吾吾,词不达意了。我想,对于一个生活上无可无不可的人,这样无知、无聊以至无动于衷,总还是可以祈求谅解的罢。
如果一定要说,我对于北京或可谈得上略有了解的,也许就只有地铁了。我每天都要乘地铁上下班,一周十次,一年就是四五百次,丝毫不变,规律如一。几年下来,他就慢慢变成我生活的一部分,变成我的一种习惯,变得再熟悉不过了。我时常觉得坐地铁的感觉就像自己对爱情的诉求,和一个姑娘每天坐在一起喝上20分钟的茶,不必多说什么,只是每天都能看到她,老时间,老地方,然后她就成了你的妻,就这么简单。你不必刻意做些事情哄她,她也无须甜言蜜语安慰你,但你还是觉得很安全,可以和她一起走很长的路。
这样的爱情观似乎和我的性格有关,我时常有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并且只有在全无他人打扰的时候才能感到安全。小时候我就总喜欢躲在床下,写字台下,或者大衣柜里,那里很安静,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偷偷的从缝隙里观察世界,却没有人发现我的踪迹。我又可以把自己想象成其他人,生活在别处,过着别样的生活,这样就会很安全,不必担心现实中的每一丝改变。当我长大之后,就再难找到这样的狭小空间用以躲藏,还好有地铁,每一天我就在车厢里看上上下下的乘客,各色各样的,想象他们的故事,然后我就变成了他们,变的很安心。
如果有音乐就更好了,那便是电影里的场景。就像离别时的样子,列车缓缓开动,车厢里、月台上,总有一个人舍不得,却还是要走。画面似乎静止了,然后音乐就响起来,也是缓缓的,每一个节拍都直接打在心上,你就忍不住要流泪了。每当地铁车门关闭时,我就变成了电影中那个将要离开的人,于是情不自禁的努力寻找起站台上送别的人,当然什么也没有,只有我的臆想被丢在原处。
当然,坐在地铁中有音乐响起时也并不总是这般伤感的。有一次很晚的时候,我坐车回家,车厢里人不多,疏疏落落的有很多空位子。某站过后,一个年轻人抱着吉他上了车,调了调音就兀自弹唱起来。他唱汪峰的歌,也唱许巍的歌,看他唱歌的样子,很认真,也很坚强,就让人感觉生活有了希望,总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可以期待。这弹唱的青年穿着简单的T恤衫,胸前还别着“北京林业大学”的校徽,我忽然就很想和他聊聊天,也不过是寒暄几句,可觉得很有意思。我在他这个年龄时也是这个样子吗?一点也不像,我没有这般阳光的坚定的笑容,总是板着脸,愤怒自己,也因自己而忧郁。每个人的生命轨迹都截然不同,你很难让自己变成别人,也很难让人变成你,如同你想留住一个人和你在一起时一样。忽然就想起一段电影中的对白,一个人说“不过三五年,我还回来”,另一个人说“一开始都说是三五年,等到人在江湖,就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也许一辈子都回不来了”。想到这样的场景就总不禁要念这样一句词了:你在哪里?我很想你。
那么然后呢?也许没有然后,只是在应该上车的地方和应该下车的地方向前迈一步罢了。如果你错过了,就要等下一班列车。地铁总是准时的,你不必等太久,也不会失望,然而在生活中就没有这样的预期,很多时候,只是一闪念,结果就截然不同了。所以,我总还是喜欢坐在地铁里,生活在别人的世界里,哪怕只有很短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