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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在这个城市飞黄腾达的,那谁也听过别人的经历,都像是传奇故事,很邪乎。比如朋友老歪说的是:“我那年开始推销一种防菌内裤,底薪750,两年后就自己开了外贸公司。”至于两年内的每一天是如何度过的,老歪没有日记或者博克以供参考,所以这两年的经历显得高深莫测,非那谁所能理解。
所以,那谁只好穿着暗条的立领衬衫,按照他的方式深一脚浅一脚的折腾。
他认为应先从自我表现方面下手,所以在部门会议上,只要轮到他说话,都会云山雾罩的说很多。桌子对面有个大眼睛的姑娘,眼睛飘飘的瞅他,让他心里有点发毛,可暂时还不能住嘴,所以越说越乱,甚至到最后都搞不清如何结尾。待他好不容易发言完,总要冷场那么几秒钟,然后主持会议的领导说:“那么我们讨论下一个议题!”
那谁就成了前一个议题的句号,要知道,仅仅是一个句号,并没有内容。
那谁认为自己和这个部门有点格格不入,乃至和这个公司都格格不入。他的口音过于土气,且音调不加任何修饰,像是烤糊的馍片儿嘎嘣嘎嘣在嘴里嚼。这个城市是个洋气的城市,第一印象总是非常重要,尽管那谁的工作是做一种电力设备的维护,笨重的铁家伙,非海派的,让人踏实。可嚼馍片儿的外乡人仍然不被认同,所以那谁拎着背包跑到人家客户那里做技术支持的时候,人家总是三言两语的应付着说:“你把我们这个情况尽快反映上去!”
那谁上面永远有一个莫须有的角色,那人大概有比较唬人的口音和头衔,也可能是那个爱拍人肩膀的“青年才俊”,也可能是会议桌对面那个大眼睛的姑娘,反正有那么个莫须有的,比那谁先到上海,改了口音,就占了先机。
“慢慢来!”那谁总是这么安慰自己,“否则还能怎么办?”然后他又总是肚子里来这么一句,顺便摇摇头。
摇头之后,会躺在床上计算他的收入和支出,月薪5000元,房租加生活费支出两千元,月存三千,年存三万六千,年终双薪,则年存三万九。这些数字未免枯燥,无论怎么算都很难超过四万,这让计算本身显得更无聊。
所以那谁还有一项任务,就是进行未来规划,他认为他将在一年后跳槽进入行业内的知名外资企业,月薪将能过万,加上各类福利,年入20万应该就是一两年后的事。当然,他也没有细想这种改变有什么具体内容可考,他也不专长写日记或者博克.
反正五年后,也就是那谁40岁的时候,他努把力将能带着一百万回家,他会在宁夏白银市中心买一套大房子,把自己东北老家的父母接来住几年,免得他妈抱怨说:“我这儿子是替严俊俏养活的”。那时候他的闺女大妞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大女孩,大妞将可以选择多种未来,金钱总是可以换来更多自由。
等到40岁了,那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还能一张胳膊就把严俊俏抱到床上不?而40岁的严俊俏还能在他怀里咯咯笑不,声音清脆?
说起严俊俏,他就总会有些伤感的情绪。
他是在十五年前遇到严俊俏的,当时他们都是20岁,他情窦初开,开始关注异性——女老师和女同学。他很快发现了一个每天在操场晨跑的女生,乌黑的长辫子在脑后摆动,胸前像装了两团活泼的小兔,这女生就是一首青春的校园之歌。
那谁很快加入了晨跑的队伍,他跑得飞快,一圈圈儿的赶上严俊俏。与严俊俏擦身的刹那,他能瞟见严俊俏鼻尖上晶莹的汗珠,能闻见严俊俏头发里的香波味,甚至能听见严俊俏“小兔”位置的扑扑心跳。每天晨跑后,他都累得够呛,上午几节课也都在睡觉,饿得也快,中午得多吃一个馍,可他志在必得。
如此坚持了半个学期,突然有一天,他却被严俊俏反超过来,女生气喘吁吁的说:“嗨,我叫严俊俏,你呢?”
“我,我,我是机械系88级的。”他紧张的答非所问。
严俊俏咯咯的笑了,捂着肚子弯腰笑,像是遇见一场最幽默的喜剧。他也跟着笑,像是个蹩脚的笑场演员。
后来人家让他和严俊俏回忆他们的恋爱经历,他说:“是我追得她!”严俊俏说:“不,是我追得他。”
一想起严俊俏,那谁就忍不住伤感。他便就着月光出了门,在街上溜达,看见无数快乐的人影子,都绞缠在一起像是一家人,唯独晾着他。
他又路过一个大排挡,便炒了盘螺丝,要了两瓶啤酒,拎着塑料袋回家,准备借酒消愁。
待他走到家门口,一个黑白相间的影子堵住了去路,白处是莲藕样的胳膊和小腿,黑处是紧身连衣裙。
“嗨,你好!我叫苏小河,你呢?”她说。
“我,我住这儿,203。”他又答非所问。
苏小河笑了,他却没敢跟着笑.
(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