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萍从东莞回家探亲了。她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她这次的行程是：东莞－广州－兰州－古浪－安西。

　　玉萍的家自打她去年到了东莞之后，就移民新疆了，去兵团种棉花，因为她家所在的那座大山上，实在是无法再维持生存，村里大多数家庭都已搬迁了。

　　玉萍说，从此她就像是一根被掘起根的小草，漂泊在外，更找不到家了。

　　现在，她的家又迁到了安西，父母说，这里好歹是甘肃的地界儿。新疆，太大，没有机械，承包棉田根本挣不到钱，有机器的人家，一家能种上百亩，没机器，只能种几十亩，还累死累活，不挣钱。  (玉萍在兰州分公司）

　　玉萍说，到兰州后不想马上回家，先来看看我。

　　是啊，一年没见了，不知她变了没有。

　　8月15日早晨，玉萍从兰州车站下车，先送走了回古浪的同伴，随即来到我们兰州办事处的办公室。她瘦了点儿，还是那样寡言少语，同事们开玩笑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刘玉萍啊，现在见着真人了。她也只是咧了咧嘴，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在东莞时就打电话给我说，希望在兰州多拍几张照片，回家给父母看看。于是我提前就准备好了早已不用的装胶卷的照相机，并买好了胶卷。

　　玉萍好像对逛商场拍风景并不是太感兴趣，而是要在我们办公室里照相，还怯怯地请求我们全体员工与她一起合影。

　　最终，她说明了意图，她说，也许，也许我这次回家和她们一样，出不来了... ...

　　玉萍所说的“她们”，是指在她之前被父母从东莞强拉回家的、被嫁掉人或者是被“换亲”的女同伴们。已经有好几个了。玉萍曾经写文：《鸿雁，你就甘心这样折断你高飞的翅膀？》说的就是这个。万没想到，这回轮到玉萍了。

　　玉萍说，先前还有被父母“骗”回家的，说家里有急事，结果回家后，就被父母把身上所有的钱扣下，没钱，就出不来了。

　　我知道，古浪的姑娘出嫁是要男方家出彩礼的，1-2万元不等。是玉萍的父母急等钱用？是嫌她每月在东莞赚钱养家太慢了？还是想把她嫁出去一次得到一笔钱了事？我不愿这样想。记得去年三月送第一批员工去东莞时，玉萍的父亲眼泪汪汪地拉着我的手说：孩子就交给你了... ...这个父亲怎忍心把已经像风筝一样高飞上天的玉萍，生生地拽回到地面呢？

　　玉萍向我的同事解释说，拍这些照片的意思，就是要向父母证明，她在外面没有“学坏”，她是和这样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在一起。于是，我们在并没有什么景致的办公室里照了好多合影，在“千乡万才”的徽标前，照了又照... ...

　　下午，玉萍在办公室的电脑上，为《烟波风雨》文学社网站更新了图片，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地教她怎样DIY管理平台。之前，全是在QQ和电话上教她的。她对我们说，去年我在成亚公司，一分钟只能打十几个字，无法胜任工作，就又回到工厂。今年，我一分钟能打四十多个字了，全是在QQ上给关心和参与《烟波风雨》的朋友们讲什么是千乡万才，什么是西才东用，聊天时练出来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玉萍为《烟波风雨》最后一次更新。

　　我知道前不久，成亚公司的经理在中心网站看到玉萍写的《走过成亚》很感动，在今年8月第二次赴古浪黄羊川进行助学活动后，让成亚的员工在千乡万才古浪数码中心网站留言，代表成亚随时欢迎玉萍“回家”。我们问她还想回成亚吗，她说，这次我要慎重考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 ...

    8月17日一大早，玉萍要走了，来到办公室拿了寄放在这里的给弟妹买的书籍，顺便和大家告别。兰州办事处的全体员工们，送她到电梯口，告别语是：千万别早嫁人啊！一定要回来！玉萍苦苦地笑笑。

　　十几天过去了，玉萍一共来过两次电话，一次在古浪县城，一次是在安西。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怯怯地：高阿姨，我打电话不方便，我给你一个邻居家的手机号，你打给他，让他做做我父亲的工作... ...

　　这位邻居，到今天为止，还没有做通玉萍父亲的工作。我问他玉萍的父亲怎样想，他说，就是因为有几次晚上打电话到玉萍的宿舍，同伴们说她不在，不知上哪儿去了，父亲就猜忌玉萍是不是“学坏”了，跟了人走了，现在21岁的人了，年龄也不小了，还是找个人家出嫁吧！邻居说，我听你说话口音很好听，很会做思想工作，要不今晚我拨通你的电话，你直接给玉萍的父亲说吧！

　　我唏嘘不已。我知道，玉萍晚上加班后，大部分时间是在厂里的电脑室里度过的。哪里是跟什么人“学坏”！玉萍，看今晚吧。我会跟你父亲说。现在，我无法与你联络，只能通过网络让更多人知道你，呼唤你——玉萍，你还能回来吗？... ...

 

 

 （玉萍与《黄河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