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孩子在写科幻,你知道吗?(《北京晚报》张鹏)

优等生的痛苦:孩子的想象力为何总受伤?
张鹏
甜美女孩、冷酷故事及残酷现实
修新羽 女 19岁 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大一学生
甜美女孩、冷酷故事及残酷现实
在清华东门外的星巴克,修新羽坐在记者面前,长发披肩,笑容甜美,难以想象那些文笔冷峻甚至冷酷的科幻故事出自这样一个女孩之手。她的科幻代表作《这世界需要你》充满了战争、死亡、流血和残酷的宿命。她解释说,她偏爱这种极端的环境,“人只有处于极端境遇中,做出的选择才能反映其本质,科幻最让我感兴趣的就是这点,它能创造出现实中无法出现的极端环境,以此来检测人性。”
故事发生在未来某处战场,士兵K51发现,新组建的特种兵部队的战士们对战争充满热情,对死亡毫不畏惧,但他们表现出的种种不正常却让K51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些特种兵不过是军方一种致幻剂的试验品。“这真是个绝妙的计划……那些因伤退役的人对战争只会产生绝望与恐惧,可是药物却让他们无法拒绝:即使他们的信念与幸福都是虚幻,生活的热情也都是虚幻,即使他们感受到的一切,都来自于某个虚假的世界,他们依然会战斗下去。”无休无止的战争让K51也面临这样的选择:绝望地生活,或者自欺欺人地幸福。最终,他服下致幻剂,却反抗了自己的命运,故意自伤被军方处决,宁愿死亡也不愿意靠脆弱的幻想度日。这种致幻剂有个美的名字,叫“这世界需要你”。
18岁的修新羽凭借这篇小说通过层层考核,在高三那年成为上海作协的签约作者,评委们对这篇作品的评价是“令人耳目一新”。有趣的是,《这世界需要你》正是那一年的高考作文题,她故意用高考题目写出一篇天马行空的科幻小说,觉得格外过瘾,因为在现实的高考中,她承认“不敢做这样的尝试,风险太大。”这个酷爱读书和写作的女孩,一直在应试作文和自由创作中艰难地寻找着某种“平衡”,一度感到相当痛苦。
作文考试中写小说
结果遭遇惨败
修新羽告诉记者,从小学到初中,她的语文和作文成绩都非常好,“没有什么诀窍,就是看书多。”无论是文学、历史、地理、悬疑、科幻,父母从来不限制她读书的种类,也不会因临近考试不让她看书。她在学校有四五个借书卡,都是向同学借的,泡图书馆是她最大的乐趣。
对文字的理解能力和驾驭能力超群,使她应付考试游刃有余。“什么样的作文能得高分我很清楚,初中阶段,要求文字生动,最好华丽,多用各种修辞手法,中心思想再最后升华一下,就齐了,按照这种套路写,怎么也不会差。”然而,上高一的时候,她开始迷恋写作,希望挣脱这种文章套路,结果遭遇惨败。
高二的一次作文考试,题目是“阐述矛和盾的关系”,她写了一篇带有幻想元素的小说:一个叫做“矛”的村子和一个叫做“盾”的村子隔岸相望,每年他们都要把各自生产的矛和盾进行比赛,一争高低,但是有一年,“矛”村忽然找不到制造原料的矿石了,“盾”村的村民比他们还着急,四处寻找,最终帮他们找到了矿石,虽然他们是比赛的对手,但是如果没有矛,盾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义,“我想通过这个故事表达矛和盾这种对立和依存的关系,这是我第一次把小说的形式用在作文里,其实我很清楚,这种题目最保险的文体是议论文。”这篇作文老师们讨论一番之后,最终给了一个低分,因为据说是“不想鼓励这种形式”。
从此,修新羽放弃了在作文中进行创作的想法,她把自己“分裂”了,作文就按照老师希望的套路,而创作是私下的快乐。“快高考的时候功课很紧,但是灵感还是经常会冒出来,上课的时候灵感忽然闪现,我就会随手记在一些小纸条上,然后回家把他们打出来。”在高中课业最紧张的一年多时间里,她写下了十多万字的小说,题材涉及校园、言情、科幻等,在多家杂志上发表。
在老师眼里,修新羽的语文成绩好是因为“听老师的话”,而写作“文笔不是特别好”。对这个评价,她感到非常受挫,也最终萌发了参加大赛证明自己的念头。
新概念作文大赛夺魁
老师却说看不懂
高二那年,全市举办作文大赛,由学校老师推荐学生参加,修新羽没有被推荐,她有点赌气,就自己报名参加了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她写了一篇反映90后生活的小说《我们有罪》,令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小说在4万多名参赛者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一等奖,这个大赛曾经的获奖者中包括韩寒、郭敬明、张悦然等炙手可热的80后明星作家。她之所以参加这个比赛是因为“不会对参赛者的文体、格式做出限制,能让大家自由发挥。”
获奖消息立刻让她成为学校的名人,“然而语文老师们依旧不置可否,还有老师居然说,新概念的那些文章根本看不懂,这让我感觉有点悲哀。”倒是学校的同学们反响很强烈,有了她这样的励志榜样,不少同学开始尝试文学创作,一时写小说蔚然成风。她趁热打铁创办校刊《交响》,自己写稿、征稿、审稿、校对、排版、印刷、联系赞助,出了三期,在学校拥有众多读者,“老师依旧保持沉默,不支持不反对。”
此后,修新羽迎来了创作最旺盛的一个时期,“写得很快,一个小时能写一两千字。”她先后获得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科幻世界》校园之星征文一等奖、“中华文化创意少年”等多个奖项,凭此入选清华大学“拔尖计划”,享受入学优待。去年,她顺利考入清华大学人文学院。
摆脱了应试压力,修新羽开始充分享受自由创作的快乐。今年5月,她将出版自己的第一部科幻短篇小说集,目前她正在构建鸿篇巨制,其中之一就是科幻长篇《明明》。
热爱科幻代表着对未来的期望。修新羽说,现实生活是非常沉重的,有人生活幸福,他们想用科幻去展望更幸福的未来;有人生活不幸,就会从科幻里找到一个幸福的梦想。
仰望星空、胡思乱想和“出格”男孩
滕龙 男 17岁 清华附中高二学生
仰望星空、胡思乱想和“出格”男孩
最初看到滕龙发表在《科幻世界》的作品《创世,以及一切》,很奇怪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居然选择“创世”这样一个宏大的题材。他在小说中以旁观者的身份,讲述一个发生在银河系里的故事——“神挑选了一块较为平整的三维空间来创造新宇宙。他首先将那些残余的不和谐的自然规律去除,就像最娴熟的作曲家从未经修饰的曲谱中挑拣出较高或者较低的刺耳音符。然后,运用超乎想象的技术将这些完美的规律固定下来,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半径约四个长度单位的空间泡。这时如果能用图像来描述规律的变化的话,就出现了一个非常诡异的场面:空间泡外面是变幻莫测的自然规律深渊,空间泡内则风平浪静……”我们的太阳系就被神(某种高度进化的集体意识)这样创造出来,行星按照固有的定律进化,出现生命,出现人类,然而战争与杀戮也愈演愈烈。神发现这个空间已经失去控制的时候,曾想毁灭这个空间泡,但最终神希望人类能够自我救赎。
这个小说的灵感是滕龙在某天骑车上学的路上突然产生的,“刚看完刘欣慈的科幻小说《三体》,突然间想到如果像三体里所讲的宇宙规律都是可以改变的,那么这些可以改变的规律应该会以一种十分混乱的方式分布在宇宙的各处才对。然后,他就开始围绕着这个点子进行构思……”这一年,他上初三。
不知从何时,星空对他来说有了一种莫名的吸引,“高一暑假的时候,我妈带我去了马尔代夫,那里的星空离人很近。”仰望星空,他陶醉在“平静”中,可以“什么都不想”。一个科幻作家需要具备的素质,他总结为“想象力,还有对星空的热爱”。
到了高二,滕龙还是会抽出一点宝贵的时间来写科幻,通常在周六的下午,一周唯一的大块的休息时间,有灵感的时候可以一气写几千字。这几乎是一个隐秘的乐趣,老师不知道,家长不支持也不反对,他只和很少的几个朋友分享,这种写作和学业无关,“对作文唯一的用处,是提高了遣词造句的能力。”
滕龙感觉到了应试作文对写作乐趣的禁锢。采访中他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就不应该有作文!”因为老师讲授的作文,是完全格式化的,“老师就要求开头中间结尾怎么怎么写,我觉得写作文是一件很随意的事情,所以老师讲作文的时候我都没听,考场上不知道格式,自然就填不出八股文。”这直接导致他作文成绩不佳,但是最近,他的作文成绩却意外提高了,“写科幻小说的时候,我从网上了解到很多知识,包括宗教、历史、宇宙等各方面的,我把这些运用到议论文的论据里,老师大概觉得比较新颖,给的分就高了。”这也算是无心插柳,然而他最终没敢在作文中尝试小说和记叙文,因为风险太大。“小说和作文差得太远,作文一定要体现普世的主流的思想,出格的会被完全抑制。”
然而,好的科幻需要的其实就是“出格”,滕龙承认自己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所有高二的人都会想入非非吧,我们这个年龄段没有中规中矩的人。”
眼下,滕龙依然在继续着他的想入非非:“最近一直在想,几百万年以后人类会进化成什么模样,因为医学的进步,死亡率降低,那么也就无所谓物竞天择了,所有有利与不利的变异都会遗传下去。这点很吸引我,但这个命题太大了,牵扯到的不仅是遗传,还有政治、经济、文化各个方面的东西,以后慢慢写吧。”滕龙并不打算把写科幻小说作为职业,但是希望它作为一项人生的乐趣持续下去。文并摄 J024
(原标题:孩子的想象力为何总受伤,北京晚报:2013-0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