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死亡

郭凯

    我最初对于死亡的恐惧来自于对于无限的认识，小时候第一次知道了宇宙的广阔，在头脑里想象一光年的长度，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后来知道的东西多了，关于时间、历史、人类积累的知识，都在我面前成为了无法征服的存在，那时候很孤独，从来不和人交流，总是想象着能够自己拥有一切，世界对于我有限人生的不可征服成为了我的梦魇，经常夜里睡觉不自觉地想象死亡对我意味着什么，那是永恒的结束。但是也看到一些老人面对死亡时的冷静平和的文字，优雅地如同野宴散了，熄灭篝火而去，那时的我不能理解这种平静。

    也许是受科幻小说影响，一直想做一个顶尖的科学家，我相信这样就可以比任何人更深地看到世界的本质，也相信知识可以换来尊敬和财富。中学时我可以牺牲一切空余时间去学习这个教育体系让我学的一切东西，并对于自己所付出的代价一无所知。

    进入北师大并且被调剂到中文专业对我来说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星球，我对周围的一切无法理解，转系的失败让我原有的人生规划完全崩溃，险些走到放弃生命的地步。但是很快我接触到了各种人、各种文化和让这些人、文化生存下去的信念，不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历史或幻想作品中。我开始明白这个世界是多元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下去的理由，而我原先所持有的一种只是极其狭隘的一种。我开始理解周围的世界，和各个学科、地域、阶层的人打交道，观察和了解他们的生活方式和精神状态，尤其是随着技术的进步对世界的影响，这些人对于生命的信念发生了怎样的改变。科幻这个专业给了我一个极好的理由去关注这些东西，几乎每一天都有新的收获，我也在不断调整自己对于生命意义的理解和生活的航向，如果对于生始终保持着好奇和探寻，人又怎么会考虑死亡呢？

    我开始明白，对于死亡的恐惧来源于对于未知和静止的恐惧，因为不能理解周围的一切却被迫生存于其中，因为无法忍受无限期的静止，所以恐惧死亡。于是我学会了积极，努力去理解本以为不能理解的事物，这给了我勇气和能力去穿行于不同的世界，把握自己的生命，最终去理解本以为不能理解的死亡，像那些老人一样，以平静面对生命的终结。死亡不是静止，佛教说，生命就是变化的过程，死亡就是最大的变化。有人也说过，科幻其实就是关于变化的艺术，它超越个体的生死去看待世界的变化。

    我也在注视着这个世界的变化，我看的最多的是科幻小说，但我心中的偶像却是奇幻小说龙枪系列中的中立之神。他是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人，也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人，他注视着这个世界的创生与毁灭，没有干预，只是注视和研究。生命在世界的试验中会获得它的意义，最终让我们理解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