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若梅

 

   年纪渐长，思量也渐长。竟至看锦灿花儿，都有了岁月的慌张。各种社会角色袭来，沉甸甸的责任，压得心中悲喜无法从容，累着，还要堆积笑容，假释热情。幸好，我们仍然有所坚持。就像故乡的亲人坚持叫我的小名。那一声"妞儿"，仿如一种岁月的回声，召我蜕尽一层层的角色厚茧，回归最初的根本和轻松。

　　于是，累的时候，我是愿意回老家，听听岁月回声的。

　　"妞儿，回来了。"对门的大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我眉开眼笑："是呀，大妈，您闲着呢。"一声"妞儿"，一下子把我拉回了故乡，心归纯真，仿佛我还是多年前的那个乡下小妞妞，腼腆，快乐，天真。大妈却说："妞儿变了，以前，见到陌生人，要么扭头走人，要么红了脸蛋蛋。"我的确变了，然而，于变化间，"妞儿"的呼唤声依旧。

　　依旧中，我发现了另一番景象。

　　那时，我在四叔家看电视，忽然听见四叔喊："妞儿，把刷子给我拿来。"我以为叫我呢，欲起身，却听到了四婶的应和声：“来了，来了，吹笛子还要人按眼，真是的，刷鞋怎么不先拿刷子呢。”我一怔，心生感动。

　　原来妞儿不只是长辈对晚辈的昵称，还是夫妻感情的一种升华。它早已不是爱情那么简单了，它是包含了亲情、友情甚至兄妹情的大爱之情。它比宝贝、亲爱的此类昵称要朴素，也土气，却贴心、亲切，其间的从容心态、怜惜之情自然流露，如花之红嫣，叶之绿嫩。我为他们感到欣慰。

　　遂想起了《贞观长歌》。长孙皇后于病逝前，轻唤李世民的小名：二哥……，其娇羞满足之态，仿如待字闰中的女子。所有的恩爱从前，于那一声呼唤中回来了。长孙皇后安然逝去。虽然按古代礼教，这样的称呼有不逆之道，但我觉得是再恰当不过了。那时那地，抛开母仪天下的威严和负累，长孙皇后做回了真情流露的平凡妻子。那一刻，她是幸福的。对李世民来说，"二哥"的呼唤，则是一种岁月的回声，鸣响着沧桑看云的淡泊，以及历尽风霜的从容，永远留在了他的心底。

　　于《贞观长歌》之后，我的渴望越来越大，竟至异想天开，多愿我的小名，能在异乡被他人轻声呼唤。然，我羞于告诉他人我的小名，更确切的说，是我没有勇气面对他人的反应。想来，心里不免一阵黯然。

　　直到遇见他。

　　他是四叔给介绍的，好人一个。我和他之间虽没有切切爱意，却也感觉彼此合适。妈和爸想见他，我顺从的把他领了回去。刚进村，本家的一个姑粗着嗓门迎我："妞儿，回来了，你妈等你们好久了呢。"然后，便往我家奔。他觉着挺新鲜："妞儿？这么一叫，感觉你像邻家女孩了。"我笑，没有言语。

　　回郑州后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他的短信：妞儿，别偷懒啊，做饭给自己吃，这样才更健康，更漂亮。我的心一动，第一次有了想主动给他打电话的念头。一段姻缘被成就。

　　结婚那天，一直很少言语的母亲，谨慎地叫着我的大名，生怕小名溜出来，给我惹笑柄。直到我们要出门了，她迅速上前拉住我的手，她忘了我的大名，她脱口出来，妞儿，常回来啊。

　　我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泪水哗然而下。

　　我拿什么去报答此种岁月回声呢？我想，不仅仅是对着岁月大声喊：我很好，你好吗？而是于沧桑岁月中，不忘根本，从容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