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信手拈来 |
这是三年前,我回老家所看到的一幕。我有些震惊,久不见外公,外公怎么变得如此苍老无助。
“回来了妞儿。”外公竟然认出了我。他从椅子上挪下来,笑容绽开,皱纹迅速集合成了“柴火堆”。如此的慈祥与讨好,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慌忙把他扶回椅子上,我大着嗓子对他说:“外公,你还记得我呀。”外公的情绪潮水一样涨了:“记得,你小时候老坐在咱家门前的石棍眼里睡觉。”外公说话显然不太利落,他用上了双手,在空中挥舞着,仿佛在指挥自己力不从心的话语。
“你外公老了,他的火爆脾气,他的自负好强全不见了,有时竟像个傻兮兮的孩子。”妈妈叹口气说。
妈的叹息,仿佛一束旧时的光,照见了外公的过去。
外公家孩子多,日子也穷。在我的记忆中,外公总有干不完的活儿。舅舅和姨们慑于他的威严,对他又敬又怕。尤其是在外公家读育红班的我,从不敢走近他。外公高兴的时候,会一边喝酒,一边逗我:“妞儿,过来,喝一口。”我远远地看他一会儿,便逃了。只留下身后外公爽朗的笑声。
外公正直,善良。外公曾经做过木匠,经常免费给乡里乡亲打造一些简单的家具。外公还好强,割麦子,总要跑到年轻人的前面;就连刨出来的刨花儿,也要跟别人比。他得意地提起一串刨花儿说:“不是我吹,谁能刨出如此完美的花儿来。”外公这话真不是吹,他刨出的花儿就像项链,精美极了。我挂一串儿在脖子上,能闻到大自然最初的香气。和外公同龄的爷爷们都说外公爱逞能,外公就笑骂人家是妒忌他。
而如今,外公只是个没有任何脾气的老头。那一晚上,我没睡好。因着气管炎和肺炎的折磨,外公痛苦而又不厌其烦地咳了一夜。是邙山黑烟害了他,他抽了一辈子的烟,他哪里怕过它们,如今却断然不沾它们。
第二天早起,外公已经坐在院子里了。我听到有人在叫卖碗豆糕,好久没吃家乡的这种甜食了,我知道外公也喜欢吃,便嚷嚷道:“卖碗豆糕的,好久没吃了,我去看看。”我出去一瞧,卖碗豆糕的已骑着车子过去了,只好作罢。刚回屋里,便见外公急匆匆地捣着拐杖出门了,我跟了去,外公一边踉跄一边喊那卖碗豆糕的人:“碗豆糕,停一下。碗豆糕……”外公的声音被痰堵的又浊又哑。我有些受宠若惊,为了我吃块碗豆糕,万一摔着他老人家咋办,我慌忙扶住他。外公由于急,又狠咳了一阵。还是村里的一个婶儿喊住了卖碗豆糕的,外公舒了口气。
我和外公坐在院子里吃碗豆糕,看他孩子一样,吃的满嘴都是,连灰白的胡子都沾了碗豆黄,我拿毛巾帮他擦掉。他眯着眼睛朝我笑笑,讨好的样子让人心酸。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老人都有这种讨好的神情,但我想,他们的讨好,只是想要亲人的一句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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