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长途的哲学探索

——读黑塞《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

1946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赫尔曼•黑塞，理由是“由于他的富于灵感的作品具有遒劲的气势和洞察力,也为崇高的人道主义理想和高尚风格提供了一个范例”。认为“自从里尔克和格奥尔格去世以后，他就是当代德国首屈一指的诗人”。他的主要作品有《荒原狼》《在轮下》《悉达多》《纳齐斯与歌尔德蒙》，作为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黑塞的文字不仅跨越了小说、诗歌、散文等多个文学领域，更深刻地映射出个体在现代社会中的孤独与自我探索——这使他成为了世界文学史上一位独树一帜的存在。在黑塞的笔下，现代人往往被困在社会与自我之间的巨大裂缝中。他的作品如同一面镜子，反射出我们内心深处那些我们不愿面对的情感与思考。 而对许多读者而言，黑塞不仅是文学的巨匠，更像是一位心灵的导师，教会我们如何在迷茫中寻找方向，在孤独中找到自我。《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中文又译《精神与爱欲》)，是黑塞在1930年出版的作品，讲述了理性与感性、精神与艺术之间的冲突与融合。小说中的纳尔齐斯是理性、智慧的象征，而歌尔德蒙则代表着感性、艺术的追求。这两位性格迥异的青年在相识与友谊中，展开了对人生意义的不同探索。 他们的友谊与冲突，正是黑塞对于人类内心深层矛盾的独特表达。通过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的故事，黑塞深入探讨了如何在世俗生活和精神追求之间找到平衡。 这是对个体自由与社会角色之间张力的思考，也是黑塞对人性深度的终极追问。平心而论，我更喜欢歌尔德蒙，因为他更能体现人性的全部完满性与复杂性，更代表了人生探索的诗性向度。批评界一般把黑塞的作品称之为“成长小说”，但是翻译家杨武能却说他翻译的是一部“艺术家小说”，我认为他是真正读懂了其中韵味。《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的书名平淡而又冗长；初版素净的白底封面上站着两个穿修士袍的男子，使人以为书中写的只是修道院里的生活，枯燥而乏味。故事被假想发生在中世纪的德国； 但是所提出的问题和表达的思想，却具有现代的，或者更确切地说超越时空的意义：在玛利亚布隆有一座古老的修道院，它曾经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的学者和教士。 时下修道院里有两位年轻的试修士，名叫纳尔齐斯和歌尔德蒙。 后者小小年纪就有着十分虔诚的信仰，为了赎补他那据说是放荡轻浮离家出走的母亲的罪孽，已立定志愿终身做修道士。他与纳尔齐斯两人成为了精神上的知己。但是歌尔德蒙在一次与村女的接触中感受到了异性的吸引，回院后非常懊悔，郁郁以致成病。纳尔齐斯劝他顺应自己的自然天性。并且对他说：“你们的出身是母系的。你们生活在充实之中，富于爱和感受的能力。我们这些崇尚灵智的人，看来尽管常常在指导和支配你们其他的人，但生活却不充实，而是很贫乏的。你们的故乡是大地，我们的故乡是思维。你们的危险是沉溺在感官世界中，我们的危险是窒息在没有空气的太空里。你是艺术家，我是思想家。 你酣眠在母亲的怀抱中，我清醒在沙漠里。照耀着我的是太阳，照耀着你的是月亮和星斗，你的梦中人是少女，我的梦中人是少年男子……”纳尔齐斯的结论是：他自己是所谓父性的人，注定了为精神服务，成为学者和思想家；而歌尔德蒙刚好相反，是所谓母性的人，注定了享受人生和爱情，成为诗人或艺术家。这正是二人的哲学分野。

在与纳尔齐斯谈话以后，歌尔德蒙陷入了更加激烈和痛苦的思想斗争。他在梦里和幻觉中似乎看见了自己早已遗忘的母亲的形象，恢复了对于童年的记忆，也就是说找到了失去的自我和本性。起初，这母亲只是一位嘴唇丰腴、秀发明亮的美丽少妇，只是他的生母； 过后，在梦中，母亲、圣母和情人常常合为一体，这伟大的母亲的形象和丰富多采、神秘莫测的母亲的世界的反复出现，使歌尔德蒙完全醒悟过来，认识到纳尔齐斯的话是对的，终于下决心听从好友的劝告，离开了修道院。歌尔德蒙漫游城乡，过着靠乞讨布施的流浪汉生活，他无牵无挂，逍遥自在，既饱览了大自然风光，也阅尽了人情世态。特别是凭着他英俊的外貌、伶俐的举止饱享了感官之娱。在一所教堂中，他看见了一尊栩栩如生的圣母像，大受感动，便去寻访这像的雕塑师，拜在他门下学徒，掌握了高超的技艺，深得师傅赞赏。然而歌尔德蒙再也不能忍受那安定平庸的生活，便谢绝师傅，又动身流浪去了。后来歌尔德蒙无所事事，设法勾搭上了当地总督的情妇。不巧让总督抓住，被判了死刑。行刑前夜，一位教士来狱中让他忏悔，想不到这教士正是他离别多年的好友纳尔齐斯，后者已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修道院长，经他说情，歌尔德蒙遂得死里逃生。两人回到了玛利亚布隆修道院。歌尔德蒙用两年多时间为修道院雕了神龛和布道坛。他丰富的人生阅历以及感受过的生的痛苦与死的欢愉，都统统融汇和表现在他的作品中，升华在他的艺术里。特别是他雕的那尊圣母像，更是异常生动，十分感人，因为她不仅集中了歌尔德蒙热爱过的一个个女性的美好特征，而且显现了他长期珍藏于心的伟大夏娃母亲的形象。而这一切正是一个艺术家诗性气质的丰富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