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惠能革命性研究——读《坛经》及其发挥
(2025-07-08 16: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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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坛经》及其发挥
在中国历史上能够当得起“革命”二字的社会运动有两次:一次是所谓“汤武革命”,《周易》中的《革卦•彖传》云:“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孟子•梁惠王上》的解释是:“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曰:‘臣弑其君,可乎?’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这其实是一次儒家天命观的发挥,“顺天应人”以证明其夺取权力的合法性。再一次就是六祖惠能所掀起的思想革命风暴了。在中国文化史上群星云集,但还没有一个人能对其所面临的思想文化现状进行革命性的颠覆,惠能做到了。我以为我们迄今为止还没有认识到惠能的革命性意义,社会上的一些参禅者只知道磕头烧香,殊不知他们完全没有理解惠能的聪明之处,把一个聪明的智慧形态弄得笨拙不堪。惠能革命与汤武革命的区别在于,商汤和周武起来推翻的是前朝的残暴统治建立新的王朝,他们是变革了天命,而惠能则是以一己之力颠覆了一个世界性的宗教意识形态,并让它的唯一宗教主神——佛,虚君赋闲无事可做了。虽然佛的招牌还在,但基本说已是挂羊头卖狗肉了。因为慧能的学说概括起来就是:我不读经,我就是佛。在黄梅参礼五祖时,祖问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惠能对曰:弟子是岭南新州百姓。远来礼师,惟求作佛,不求余物。这语气毫无谦卑之态绝非一般小沙弥所能有。果然,他初试啼声的第一首偈就气场大开旁若无佛: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见地让五祖弘忍的东山法门相形见绌并很快交出衣钵。惠能表面上是与大师兄神秀站在了对立面,实际上是对整个佛教体系的挑战。成为六祖后,他成了一个真正的革命者。他的《坛经》也是唯一成“经”的中国佛学经典。
如何理解惠能的革命?我以为可以从以下诸方面切入:自性佛、一念悟、肉边菜、唱反调、超语言、生活禅。首先是自性为本,“众生皆有佛性”。修行的目标是明心见性,“一念悟众生是佛”,反之则是“一念迷佛是众生”。这实际上是把佛从至高无上的地位拉回到芸芸众生中来,我若悟了我就是佛,能否成佛要看自性。所以要自立自度,依靠自己,打破偶象,放弃外求。佛不能度我,我只能自度。这与陈胜吴广起义的口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以及国际歌中“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的歌词何其相似!在世界文化史上像这样直接挑战宗教主神的思想意识可能还是绝无仅有;其次是顿悟成佛,当下了悟,瞬间永恒。禅宗号称“顿教”讲究顿悟,这个顿悟与渐悟有快慢之分,但不是快慢之别。惠能之悟其实是把那些浩如烟海的佛经搁置起来存而不论了,禅宗修行全凭一悟,禅宗公案号称千七百则,小沙弥若想成为大和尚,须在各种机锋、棒喝、偈颂、话头、古则里摸爬滚打百炼成钢,在《五灯会元》、《碧岩录》、《景德传灯录》等文献中此类事例应有尽有;第三是吃肉边菜,打擦边球,回到生存经验的方便法门。这种开悟是一种身处社会底层、生活于生存底线的人之“悟”。“惠能后至曹溪,又被恶人寻逐。乃于四会,避难猎人队中,凡经一十五载,时与猎人随宜说法。猎人常令守网。每见生命,尽放之。每至饭时,以菜寄煮肉锅。或问,则对曰:但吃肉边菜。”在艰难的生存境遇中“吃肉边菜”又算得了什么?我在川西高原拜访过一位活佛,请教关于藏传佛教吃肉的问题,他说吃肉是因为在极端环境中生存是第一位的;第四是唱反调,反常规,不与人同。在《坛经·付嘱品第十》惠能有一段非常有趣的遗嘱:若有人问汝义,问有将无对;问无将有对;问凡以圣对;问圣以凡对。二道相因,生中道义,汝一问一对,馀问一依此作,即不失理也。他总结了三十六对,这也就是说,你只要会用反义词,对所有的问题均可反其义而答之。第五是超越语言,不立文字,“以心传心,拈花微笑”。这是因为道不可说,佛不可说,禅宗认为佛性的真谛只有靠内心神秘的体验才能体会到,而任何语言文字都无法表达这种体验,“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所以他们编出了一个故事:“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柯迦叶”(《五灯会元》卷一)意谓只有用直觉的方式才能传达那些不可言传的东西,这就差不多是对那些卷帙浩繁的佛经的彻底否定;第六是生活禅,在日常生活中体验禅境。在禅宗语境中,“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挑水担柴,无非妙道”通常喻为平常心是道,如赵州和尚说的“吃茶去”,“饥来即食,困来即眠”,大致是一类意思,想说明的也许是最高深的道理或境界,往往蕴含在稀松平常的日常生活中。禅宗临济派甚至有了娶妻生子的记录,并将此风传到了日本,日本和尚也是在家为夫在寺为僧的。鲁迅的《我的第一个师父》也记载了浙东地区和尚娶妻生子的故事,可知惠能学说的世俗化推进,在人类的思想史上是一次多么伟大的革命性创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