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灵魂的精神遗传——从看客到吃瓜
(2024-07-14 19:3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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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洞灵魂的精神遗传
——从看客到吃瓜
网络围观渐成常态,“吃瓜群众”最初源于一个公路新闻,记者去采访一个老伯,老伯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当时在吃西瓜。后来新闻评论里就被指称为:一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再后来流行开来,就有人干脆将“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用于形容围观某事物的人们。这些只围观不发言的无名群众,让我不断想起当年鲁迅笔下之“看客”形象。老先生真是目光如炬啊,他在一百年前之所见竟然在一百年后被反复验证且达到了“看客”事业空前之繁荣。兹将有关描写摘抄如下,以供鉴赏:
《阿Q正传》的第六章《从中兴到末路》写阿Q从城里回来炫耀自己的见闻:“你们可看见过杀头么?”阿Q说,“咳,好看。杀革命党。唉,好看好看,……”他摇摇头,将唾沫飞在正对面的赵司晨的脸上。这一节,听的人都凛然了。但阿Q又四面一看,忽然扬起右手,照着伸长脖子听得出神的王胡的后项窝上直劈下去道:“嚓!”王胡惊得一跳,同时电光石火似的赶快缩了头,而听的人又都悚然而且欣然了。这个经典场景在鲁迅的思绪和作品中一再出现,可以说终其一生都被这样的梦魇所纠缠而挥之不去。这就是深刻在鲁迅心目的影像:看客。作为鲁迅关于国民性思考的综合,它也构成了阿Q性的本质规定。
鲁迅在《〈呐喊〉自序》中谈及留学期间的一次“幻灯片事件:“从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这是一次清晰的概念生成,在此之后,整个《呐喊》时期的书写,都是围绕这一中心话题而展开,我们可以看到一个长长的看客系列群像,他们都构成了阿Q主义形成的思想和文化的周边。这是一片贫瘠僵化毫无生气的精神荒漠。
“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药》)“刹时间,也就围满了大半圈的看客。待到增加了秃头的老头子之后,空缺已经不多,而立刻又被一个赤膊的红鼻子胖大汉补满了。这胖子过于横阔,占了两人的地位,所以续到的便只能屈在第二层,从前面的两个脖子之间伸进脑袋去。”(《示众》)最传神的文字是《铲共大观》转述《申报》报道,长沙“处死刑者三十余人,黄花节斩决八名”:“……是日执行之后,因马(淑纯,十六岁;志纯,十四岁)傅(凤君,二十四岁)三犯,系属女性,全城男女往观者,终日人山人海,拥挤不通。加以共魁郭亮之首级,又悬之司门口示众,往观者更众。司门口八角亭一带,交通为之断绝。计南门一带民众,则看郭亮首级后,又赴教育会看女尸。北门一带民众,则在教育会看女尸后,又往司门口看郭首级。”归结起来,鲁迅认为:“群众,——尤其是中国的,——永远是戏剧的看客。牺牲上场,如果显得慷慨,他们就看了悲壮剧;如果显得觳觫,他们就看了滑稽剧。北京的羊肉铺前常有几个人张着嘴看剥羊,仿佛颇愉快,人的牺牲能给与他们的益处,也不过如此。而况事后走不几步,他们并这一点愉快也就忘却了。”(《娜拉走后怎样》)这些言说与《阿Q正传》都是处于同一个文化运思的逻辑链条上,我们可以将其看作是对国人阿Q性痼疾的反复陈述与提醒。这说明,中华民族在精神层面出了大问题,鲁迅正是在这一文化视野内振臂一呼,因而,鲁迅的阿Q之思其实是一个中华民族精神遭遇的大故事。
这是一片沉沦的大海,也是一片无声的世界。这就是著名的“铁屋子”之喻:“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这些“从昏睡入死灭”者,正是中国看客的基本群众,也是鲁迅最深刻的精神遭遇,从《呐喊》到《彷徨》,再到《故事新编》和《野草》,以及无以计数的杂文,基本上都是这样同一个故事的内核。“我感到未尝经验的无聊,是自此以后的事。我当初是不知其所以然的;后来想,凡有一人的主张,得了赞和,是促其前进的,得了反对,是促其奋斗的,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的了,这是怎样的悲哀呵,我于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呐喊·自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