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台北故宫》(二)
(2008-11-06 21: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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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
分类: 谈艺录~ |
三联:在《台北故宫》的制作过程中难免和政治牵扯,要怎么去回避?
周兵:目前,我们要求把《台北故宫》做得有艺术感和文化感,只讲这些文物本身的历史,而比对于较敏感的话题和两岸关系的问题都是回避的。
三联:会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你的个人意旨在某些集里体现的比较清晰,而某些集里面可能就不是特别清晰?
周兵:每次都会有这种情况的出现,对我个人来说,每一次修改我都会和我的创作团队进行很细致的沟通。另外,如果你要百分之百体现你的意志的话,你就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我和他们开玩笑说,每次审完片或者跟你们沟通完,我都少活几年。我确实有这样的感受,每次沟通,都在消耗生命的一种能量。有时候我实在说不动了,在关键东西坚持的前提下,我就会选择妥协,毕竟,要尊重团队里其他导演的一些想法和习惯,这时候的妥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三联:《台北故宫》的素材量大还是《故宫》的素材量大?
周兵:两者没法比,《故宫》的素材我们拍的太多了,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每天都有摄制组在故宫住着。素材量相当大。而《台北故宫》的素材量非常有限,虽然我们去了四次台湾,但是拍摄量还是很有限的。目前,我们最大的困难还是素材不够。
三联:那么,用什么方法弥补这些遗憾呢?
周兵:还是用影视创作上的一些手法来弥补这些遗憾。关键还是抓住最核心的问题,每一集抓住一个最核心的问题去展开,我希望观众理解和支持。专业人士可能会认为《台北故宫》的影像不像《故宫》拍的那么精美,镜头不如《故宫》那么丰富,但是,我认为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让观众认识和了解台北故宫!
三联:除了这些遗憾,在整个创作过程中让你觉得比较满意的想法是什么?
周兵:最满意的想法,就是我们要求每集都有人味,这些导演们基本上都做到了。
三联:或者说这个题材本身,在体现这个人味上不太容易……
周兵:对,都是一些历史,文化艺术等形而上的东西。
三联:对于体现台北故宫这样比较大的题材,怎么具体体现人味?
周兵:我记得《台北故宫》—《青铜》那一集的导演构思特别好,他表面上是在讲述殷墟的发现者李继的个人命运和情感,但实际上说的是青铜。青铜是个很硬的东西,是国之重器,太大,但是把李继,甚至两岸之间,他和他的孩子等内容做进片子里,就会有些命运感,和让人感叹的东西,做的挺有意思。再举个书法的例子,我强烈要求把庄尚严“曲水流觞”那种感觉放进片子,甚至有时候就一张图片,不用任何解说,一段音乐或者庄老先生的一个正面或侧面,就能让观众感受到他内在学者的这种气质。
三联:你通过追求这种人味或者说是人情味是不是想说明两岸之间这种文化是切不断的关系?或是还有一些别的用意?
周兵:我还没有深入去考虑两岸关系的事情,片子说的是两岸同根文化的水乳交融。
三联:其实两岸关系是一个人为的隔阂,但是文化本身的根还没有断?
周兵:这是我到台湾一个很大的感受,和台湾一些文化人接触的时候我就能深刻的感觉到这一点,不是说剪断剪不断,因为血脉里面都是中华文化,因为你的基因是剪不掉的。
三联:有这种人味在的话,观众就会被打动。是希望打动观众什么?
周兵:对,我希望能打动观众的情感。每一集都不太一样,以秦孝仪为例,他晚年的一些话和他写的一些诗,这能让岁数比较大的知识分子有一种两岸隔离分开的伤感。而年轻人的这种感情可能不是很强烈,所以我们就用了周杰伦的歌,甚至周杰伦的采访,林怀民的舞蹈,或者一个动画片来打动年轻一代人对传统文化,对台北故宫的兴趣。我们每集功能不太一样,不可能每一集都达到同一种情感。而打动我个人的就是,当六十年代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大家还在很优雅的举办“曲水流觞”,这就是中华文脉。
三联:如果在台北故宫里面拍的话, 可能跟买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因为没有进去拍,买到的资料相对来说不是主创人员视角的东西,它是人家都弄好的,我们只能当成一个资料去用。而《台北故宫》这里面想表现的东西,并不是人家提供那么珍贵的资料就能说清楚的吧?
周兵:我觉得问题不大,因为我们买回的都是文物的资料,如果自己去拍。不一定会比人家拍的好,这些文物影像的功能就是说明文,要让大家看清楚,这点日本人做的比我们好,很精细,当然台湾人拍的也很棒。我们最遗憾的是对这些文物背后历史的影像再创造,比方这书画当年是怎么被制造和创作出来的?比方我们去王羲之的家乡拍空镜头,比方我们去安徽拍生产纸张,比方说我们去拍宋徽宗最后被关的那个东北的小县城等等。这样的镜头在我们这次的创作上我是不满意的,我觉得做得不好,这可能和我们这次追求的风格有些关系。
三联:《故宫》里面有好多三维动画,《台北故宫》里有吗?
周兵:这次也有,也是同一个公司制作的三维动画。
三联:还有就是场景再现的问题,你说有好多东西没有办法去再现,一方面是史料的局限,还有什么限制呢?
周兵:还有就是我们影视的创造力和想象力不够丰富。说到再现,做记录片的圈里人都知道,我是最早一批做再现的人,从九五年开始,在我的大哥和领导时间的倡导下,做了中国电视第一个真实再现节目。到现在十三年了,圈里人都知道我是再现手法主要的倡导者,久而久之,我的脸上就被贴了这个标签。现在我反省过来,我甚至觉得再现是个很尴尬很没有办法的一件事,现在我能不再现就尽量不再现,说的更深入一点,是因为我们没有能力用更真实的东西去影响观众。可能明年,我想做个非常原生态的,完全是生活质感的片子。有这么个想法,也可能是岁数大的原因。
三联:《台北故宫》中让你感到比较满意的点有什么?或者说这次拍摄比以前有比较大的突破的地方是什么?
周兵:形式上的突破我现在不敢说,在叙事上,我觉得最满意的就是我们把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很细节很深入的还原给观众了。在影视创作上,一些拍摄技巧都不重要。另外就是我们比台湾媒体要负责任,我们采访了几个真正的事件亲历者,采访了跟台北故宫文化历史有关的学者,并且把他们的影像、声音、形象都保存了下来,将来大家再去找这段历史的时候,
这些都是很珍贵的资料。
三联:问题的部分就是这些,您觉得比较有意思的经历可以谈谈?
周兵:在做《台北故宫》的时候,和一个台湾朋友聊天说两岸统一有一个办法,就是不要给台湾人我们很牛很强大,老是以大欺小的感觉,我们要给台湾人点“甜头”吃。所以,我希望我做的关于台湾的这些东西,能让大陆人了解到台湾是一个很可爱,很值得珍惜的地方。我们从两岸交往的态度上或者方式上要关爱他们,这是一个促进两岸统一的有效方法。
三联:这个没体现在片子里吗?
周兵:《台北故宫》涵盖了台湾的历史,台北故宫六十年代的历史以及台湾文化的一些影响,两岸统一的概念当然不能直接说。那天我和撰稿胡骁去喝茶,坐台湾的捷运回酒店,路过一个小区,跟咱们的小区一样,但是它可能更干净更漂亮一些,有很多人遛狗,好多小孩在玩耍,其乐融融……这么好的地方真要打起来,突然有种不忍心的感觉。以前我没去台湾之前,对待台海关系,我怀有很强硬的想法,现在做了《台北故宫》以后,我希望用更善意的,更关爱的心态去对待台湾,这就是我个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