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米晓佩这些日子一直在望眼欲穿地等一个电话。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的电话。这是米晓佩22年从来没有过的经验。

12月20号的凌晨，米晓佩的电话响了。直觉，女孩子无坚不摧的直觉告诉她这电话一定是她在等的那个人打来的，而绝非那些骗子的骚扰电话。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断掉了。米晓佩想都没想打过去，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这更确定了米晓佩的判断。她欣喜若狂，甚至不敢睡觉，生怕一睡，就错过了那个电话。

只是，电话安安静静睡了一夜，再没响起。米晓佩热辣辣的盼望落到了窗外的寒冬里。

米晓佩自诩是不是外貌协会会员，而有深度有内涵的骄傲女生，怎么一见了那里，就变成花痴自动缴械投降了呢？有什么了不起，不就一个花美男吗？

可是心不由己。那个笑起来坏坏的高个子男生还真就是米晓佩喜欢的那一款。干净，阳光，略略有点邪气的样子，像极了韩国当红男星玄彬。

那次遇到之后，米晓佩一直后悔，怎么就那么二百五不长眼睛呢，要知道桌上有那样让自己倾心的人物，怎么也不能狼吞虎咽，吃得跟个饿死鬼似的啊？自己给他留下什么印象啊？还有，书上不都说过嘛，女孩要随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谁知道真命天子什么时候出现啊？书到用时方恨少啊，米晓佩那天就是奔那顿饭去的，随便拉了件衣服，头发都没好好梳梳……越想越懊悔。

米晓佩只能盼着奇迹发生了，盼着像那些偶像剧一样，他透过她灰姑娘的外表看到她的美丽，然后打电话给她。

那些日子，米晓佩像着了魔一样，手机哇啦哇啦欢快地一响，她就心跳加速，抓起手机兴冲冲“喂”一声，然后迅速变成枯萎的一株植物，恹恹地接电话。

表姐米晓倚最先发现问题的，问她最近怎么了，怎么总是一副带死不拉活的样子。米晓佩自然是嘴硬，说没怎么啊，本姑娘吃得香睡得着，漂漂亮亮地活着，不给社会添乱不给警察找麻烦，好公民一枚，能怎么啊？又说：唉，也是心烦，一想到我未来的他还在某一处耽误别的姑娘的青春，我就觉得特别对不起人家姑娘。

米晓倚看着表姐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觉得好笑，说：“那也给个男的机会，让他替那耽误了青春的姑娘报报仇呗！”

米晓佩跳着脚大叫：“那可不行。我要保存实力等着他。他出现了，我一个佛山无影脚先把他踹趴下！”

“为什么？天天嚷着真命天子，真命天子，真命天子出现了，倒要把人踹趴下，米晓佩，你没病吧？”米晓倚实在搞不懂米晓佩。

“谁叫他不早点出现，让本姑娘的芳心寂寞了这么久！”米晓佩说得一本正经，米晓倚愣了半天，哈哈大笑，说：“没错，我的那个他出现，我直接用棒子削，太可恨了！”

只有米晓佩自己知道她吃不香也睡不着，她在等一个人的电话。那个人就是那里。

米晓佩在心里对自己说：米晓佩啊米晓佩，你也有今天。

的确，长这么大，米晓佩都是被男孩们惯大的。当时，表姐米晓倚就警告米晓佩对男孩们仁慈些，她说：“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你现在对别人所做的一切，将来会在一个男人身上原封不动地还回来！现在，你忽视他们，无视他们，将来有一天，你爱的那个人，也会同样对你！”

对此，米晓佩嗤之以鼻。有种种美食可以随便吃时，谁还想着挨饿时要怎么做呢？况且，全世界都纵容着漂亮女孩，在喜欢她们的男人面前，漂亮女孩总是有些特权。对捧着她们惯着她们的男生予取予求，理直气壮，甚至就算刁蛮任性，无理取闹，也会被男人们当成是可爱的。所以，女生米晓佩到大学毕业，都没真真正正投入地爱一次。她跟表姐贫：“姐，你说我这么好一姑娘，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怎么就遇不上个好男人呢？唉，人家都在装处，我这干闲着，现在只好装经验丰富啦！”

直到在那场饭局上那里出现，米晓佩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自己沦陷了。

那时晓佩从美院毕业，没头苍蝇一样找了许久工作未果，又不愿意到学校少年宫一类的地方去教小孩子，索性在家里宅着，房子蹭着表姐的住，老爸老妈时常接济着钱花，看书看碟，听音乐画画，偶尔帮杂志画画插图挣几个零花钱网上淘淘宝，日子倒是过得逍遥自在。只是，不到三个月，爱面子的米晓佩就不好意思跟老爸老妈再伸手要钱了，家里再来电话，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地撑着，她说：“有钱，你闺女我这么能干，能挣不开钱吗？”可是现实生活压死人啊，就是米晓佩一天两顿泡面，还是离穷困潦倒不太远了。用表姐米晓倚的话说：这样下去的出路只有一个，那就是找个大款把你包了，过物质上寄生精神上贵族的生活。

米晓佩不服，反诘：“那为什么不是灰姑娘遇到了王子，从此过上了童话般浪漫无忧的生活呢？”

米晓倚敲了敲米晓佩的脑袋说：“就是遇上王子，也得出门才能碰上。你整天宅家里，难不成要王子像馅饼一样砸你头上？”

米晓倚在一家公司做公关，朋友多，饭局自然也就多。那段日子，鉴于表妹几近山穷水尽，弹尽粮绝，有无关紧要的饭局，米晓倚就拉上晓佩。

晓佩尽管才是小小的艺术生，骨子里却有名士的一派风流潇洒。混到饭局上，不哼不哈，直奔主题。吃饱喝足，趁着去洗手间的机会，溜之大吉，回家继续窝着，接着向女梵高的方向努力。

那一日做东的是米晓倚的追求者，富二代。米晓倚私下里告诉晓佩，别客气，啥贵点啥，啥贵吃啥！

米晓佩瞄了表姐一眼，知道那富二代做了棒槌，表姐半拉眼珠都没看上他。表姐表面上是物质女郎，骨子里却并不是没底线的人。

仍是一桌子在现实的围追堵截中情绪愤懑的青年男女。大声地批评着社会的残酷，讨伐着人情冷暖……

米晓佩带嘴来可不是说话的，吃了水煮鱼，又吃小龙虾，全然没有一点淑女风范。及至沟满壕平，猛然抬起头来，看到一双笑岑岑的眼睛。

晓佩细长的眼翻了一下，手却不停，筷子伸出去挑小小拼盘里的腰果。不知为什么，手有点抖，就是夹不上来。

那双纤长的手伸了过来，把小碟子端到米晓佩面前。晓佩红了脸。放下筷子，打量起不吃饭，专餐秀色的男人。目光在那张阳光明媚的脸上扫了一下，米晓佩脸上的红色饱和度又增加了几个百分点。自己真是变成猪了，桌上有这么出色的人物，居然茫然不知，只顾看盘子了。真是暴殄天物！

米晓佩的肚子已接近饱和，餐一下“秀色”溜溜缝权当做了饭后甜点。米晓佩正想着怎么研究研究这帅哥，却发现他的目光还游荡在自己的脸上，嘿嘿，自己送上门来，晓佩索性不甘示弱地看过去接住那目光：“可以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吗？”

“你猜猜！”男人，哦，不，应该叫大男孩露出白的像那做广告的海狸先生一样的牙齿。

“反贪局的，专管多吃多占的！”米晓佩是个有幽默感的女孩，只是，她的幽默感需要人激发出来。

大男孩哈哈地笑了，他一笑，腮边有两个酒涡，很迷人。他说：“这个答案我喜欢！”

剩下的垃圾时间，米晓佩一直在跟大男孩东拉西扯，有的没的说些外太空的话，诸如知道腰果还叫什么吗？米晓佩摇头。大男孩说：扭腰花生啊！说着还起身做了个扭腰的动作，惹得旁边盛妆的美女直冲他瞪眼。米晓佩笑了起来。

他说：“吃饱没？吃饱开溜！”

他扯着晓佩的手从饭局上溜出来时，米晓佩才知道，他也是跟人来混饭吃的。他就是那里，一家传媒公司的小编导。

小编导开着一辆红色牧马人吉普。车很拉风。晓佩坐在那里的吉普上，觉得他就是自己寻觅已久的白马。

分手时，米晓佩郑重地把自己的手机号输入到那里的手机上。她可不想发生《向左走，向右走》里那样彼此落到人海里，谁也找不到谁的情景。她笑嘻嘻地对那里说：“难得吃饭吃出个‘饭友’来，还挺情投意合的！”

那里拍了米晓佩的脑袋一下说：“姑娘，你不会是想表白，说你爱上我吧！”

黑夜很黑，但米晓佩还是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彤彤的像个大苹果。她说：“恭喜你，答对了。你是茶叶，我是开水，姑娘我——想泡你！”

那里的嘴半张半合，继而大笑，他说：“哈，你抢我台词！”

米晓佩怂了下来，她给了他一拳说：“少臭美，开玩笑的！”说完，转身跑进楼里，满心欢喜。

只是，那之后的许多天，那里如一滴水落到一池水中，一点动静都没有。米晓佩开始恨自己，为什么不用他的电话播一下自己的手机？

无比怅惘中，米晓佩百度了一下红色牧马人吉普，居然要五十多万。一个传媒公司的小编导，他年纪又不大……难不成他是富二代？

要是富二代就很好理解了，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一定很多，怎么会在乎跟他一面之缘的柴禾妞呢？

可是，那个电话又搅乱了米晓佩刚刚平静的心。接下来的日子，她无数次想拔打那个电话，却又望而怯步。她问自己这样瞻前顾后，到底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