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一瞬霎若夜
(2012-12-25 09:32:28)
标签：
情感 |
分类： 旧欢若梦 |
我们自以为停留在时光原处，其实早已被洪流无声地卷走。
一瞬霎若夜
颜夕跟高原的婚事定在三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
那些日子颜夕醒来，常爱拥着被阳光晒暖的被子，想象着婚后的生活。自己会早起给他煎一只蛋吗？会把他的西服、领带搭配好放在他的床头吗？会把牙膏挤到他的牙刷上然后很贤良地看着他刷得满嘴是泡沫，温温地笑吗？
想着想着心就有些乱。自己跟高原真的就要结婚了吗？她怎么觉得少了一点什么呢？思绪轻轻一转，转到了宋朝生那里。想到的居然是他那双纤细修长的手，如果那双手在身上弹钢琴……颜夕的脸热热的。
上班，领导又给派了新任务，颜夕瞟了一眼，诘屈聱牙枯燥又话多的文艺片。男女主角曾经有过一夜情，然后分开，再次遇到，兴奋，话滔滔不绝。颜夕心情还不错，耐心地翻着，居然连字典也没用上，有些神来之笔的意思。
颜夕做电影字幕翻译工作做了有三年了。字幕一行含标点只能放十四个字。按行计价。即使一行只有一个字，也按一行算。所以伍迪·艾伦是稿费的保障。颜夕还爱翻恐怖片，只要一些“啊、救命”之类的就OK了。
薪水不高，累眼睛还累脑子，对电影毫无兴趣，高原说过很多次让颜夕换工作。以她的能力，帮哪个公司翻翻资料，再或者做做口译，怎么不比这个强啊！高原甚至很豪气地对颜夕说：再不然，你就在家里呆着，我养你！
颜夕的笑气泡一样落到空气里，把话题岔开。高原以为那只是颜夕的自尊心作怪。颜夕明白，她不希望离宋朝生太远。
吃过饭，他端来两杯水。颜夕正在接电话，电话里高原的声音很奇怪，他说：玫，我就知道你阴魂不散，你背叛了我，我做鬼也不会饶过你的……
颜夕低声说：高原，你在说什么啊？出了什么事？
高原那边的电话挂掉了。
窗外，大朵大朵的山茶花开得火热。窗内，颜夕的脸白成了一张纸。
齐秦的《夜夜夜夜》响起，颜夕一把抓起电话，电话那边是陌生的声音：高原是你的未婚夫吧，十分钟之前，他从28楼上跳下来……
颜夕的世界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你不勇敢，没人替你坚强
三天后，颜夕站在了高原的墓前。耳畔想着母亲极为庆幸的话：幸好还没领证，还没办婚礼，不然，可不毁了你一辈子，还有啊，我才听人说，高原家有精神病史，这不害人嘛……
颜夕的目光锋利地移到母亲的脸上，像要开掘出一个隧道来。如果不是因为母亲，自己会跟高原有牵扯吗？
高原的母亲与颜夕的母亲是同事。高原外国留学回来，颜夕工作两年仍没有男友，都是刚刚好，两位母亲都觉得是天作之合。
颜夕那时兀自爱着宋朝生。宋朝生有着和田玉一般温润的声音，他在配音组，偶尔拿着颜夕的译稿来跟她商榷。
他的手指纤长，指尖是圆的，指甲修得干干净净。颜夕略一走神，那双手便轻轻地在颜夕的眼前晃了晃。颜夕看到宋朝生的无名指上戴着个铂金戒指。
颜夕从来都是没有侵略性的女孩。她被那枚戒指刺伤了眼睛，她也不想自己苦行僧一般一辈子守着一份无望的暗恋过日子。
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这一点颜夕分得清楚。
于是颜夕去见了高原。高原帅得有点过火，是颜夕不喜欢的样子。但是给咖啡放方糖时，颜夕注意到高原的那双手，像一片片柳叶，指甲白里透红。颜夕轻轻地笑了一下，接受了高原再见一次的邀请。
颜夕跟宋朝生并无多少交往。即便有一点，也都是工作上的。他圈改过的打印稿，她总是留起来，没事儿时，手指描摹他的字。他的字方正大气，横平竖直，没有一丝一毫小阴晦似的。颜夕也注意过高原的字，那是练过的刻意写成某个样子的字，一笔一划都很居心叵测。
颜夕也知道自己先入为主，总这样比较不公平，但人就是主观的动物，没办法。
跟高原，颜夕一直就是无悲无喜的样子。高原有次喝到微醺，吻着她的耳际说：我的冰美人，我怎么才能融化你呢？
颜夕知道高原是爱自己的。某一日，她随口说喜欢吃边上小镇子上一家铺子里的卤蛋。下了班，他硬是驱车去买了来给她吃。他把她带到他的朋友圈里介绍给所有人认识，他说：名草有主喽，以后打我主意的，都退避三舍。别诱惑我犯错误。
在颜夕眼里，高原就是个单纯的大男孩。他生日前很久，他就央求她送他个礼物。她说：好啊，要什么，你说。
他笑，迟迟不肯说。她开他玩笑：没事，金银珠宝我都买给你。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伏在她耳边说了一个字：你！颜夕愣了一下，攥起拳头捶他。
那已是耍花腔的意思。生日成了个极敏感的话题。许多日子两个人都不去碰触它。直到那天走近了，一起吃过饭，颜夕回家，母亲恰好跟高原的母亲去苏州旅游了。颜夕问是不是他的阴谋。他不语，孩子般腻上来，那天，颜夕也很快乐。
只是，高原的手落到身上时，颜夕想到了宋朝生。轻轻一叹。
如梦一样，颜夕在结婚之前失婚。那样明净的高原飞鸟一样从楼顶跳了下来。颜夕无数次想象着他在天空飞的样子，想到心被刀割得一片一片的。
电话响了，是宋朝生。
他说：颜夕，你不勇敢，没人替你坚强。
一句话，颜夕的眼泪铺天盖地落下来。那是高原走后，她第一次掉眼泪。
打开一扇门，等待你走进来
日子又恢复了从前的平静。
颜夕总是试图探究高原的死因，好好的，他怎么就跳了楼呢？
身边的朋友都劝颜夕别太执著，很多事都没答案的。或者就是那一刻，高原鬼迷心窍了呢！
再起床前，颜夕总是会让自己的脑子空白一会儿。目光定在墙壁那处光亮处，直到又酸又胀。
春天轰隆隆地走过去了。山茶谢得到处都是花瓣。
公司的一般同事决定抓住春天的尾巴，去周围的镇子上逛逛。
颜夕无可无不可地跟着大家。大家在茶楼里喝茶聊天时，颜夕就跟店家的小狗玩。宋朝生走过来，蹲下，说：问个问题，暗恋哪吒的女人是谁？
颜夕转过头看宋朝生，阳光逆着射过来，宋朝生的脸是黑的。颜夕摇了摇头，宋朝生笑了，说：你听这歌。
茶楼的不远处，正放着王菲的《传奇》，“想你时，你在闹（脑）海。”颜夕笑了，谁琢磨出来的。
宋朝生说：对嘛，这样笑笑才好看，不然，愁眉苦脸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颜夕又笑了一下，她问：你知道我暗恋的人是谁吗？
宋朝生的目光在颜夕的脸上稍作停留赶紧离开，他说：伍迪·艾伦啊，我常听你说你爱他。
颜夕笑了。她说：聪明。
晚上竟然下起了大暴雨。路上多处塌方，回城的车子不得不回到小镇。大家豆粒一样分住在镇上的几家小旅馆里。
颜夕住在了宋朝生的隔壁。
那天夜里，闪电像要把小旅馆霹开，雷声像要把小旅馆震倒。颜夕抱着枕头敲开了宋朝生的门。
像是蓄谋已久的一场戏，又像是一场梦，颜夕躺在宋朝生身边，她说起的却是高原。她说：他死后，她比任何时候都爱他。只是，那爱，已经无的放矢。
宋朝生的吻轻轻地落到颜夕的耳际，他说：好姑娘，我知道。
颜夕的眼泪涌了出来，终于落到了爱人的怀里，不应该高兴吗？可是，为什么剩下的都是悲伤呢？
她摸他的手指，手指上的戒指不见了。她见了希望一般，身体打开了一扇门，等待着他走直来。
某一刻，仍是泪水滑落，颜夕看到房间的某一处高原冷冷地看着她，他说：颜夕，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我承全你！
男人与女人之间，就是身体那一层纸。没捅破之前，百转千回，曲径通幽也弄不明白。捅破之后，便豁然开朗。
颜夕很不耻于自己做了第三者，却像吸毒上瘾的小孩，一次次对自己说：明天就不了，明天一定。明天的后面还是明天。
直到某一天，颜夕把自己吐成了一副空皮囊。然后她打电话给宋朝生，她说：我想吃卤蛋。
那边很故意地在说：什么？剧本？那到公司再说吧，我在跟家人吃饭。
挂掉电话，颜夕脸上泪水狼籍。像听到高原跳楼的消息一样，一瞬霎若夜。那一霎，比黑夜还要黑。
没有人停留在时光原处，早已被洪流无声地卷走
颜夕离开得很绝决。换了手机号码，关了博客，甚至连MSN也不再上了。其实，她也知道宋朝生跟自己也不过是场游戏是场梦，她走了，他也未必会找她。只是，她仍要摆出这副对得起自己的姿态来。
她应聘到了高原公司的总公司里。常有些机会去高原的公司跑业务。偶尔，她会跟那些人聊起高原，她说他是她母亲同事的儿子。高原的那些同事会七嘴八舌地说起高原，他们说：想不到啊，高原那么优秀，竟会走这条路。
有个跟高原坐过对桌长着一脸青春痘的男同事说：我肯定他受了刺激，那天早晨，我听到他接电话来着，他说，不可能，你别胡说，我女朋友不是那样的人……
颜夕的心颤了颤。她去了那间打算做新房的房子。高原过世后的遗物都装了纸箱放在那里，高原的母亲出国了，颜夕也不曾动过。
颜夕先看到一本日记，里面夹着几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像极了颜夕。日记里说那个女孩叫玫。高原出国后，她跟了高原最好的哥们儿。
高原在日记本里写着很多个杀字。那些字的每一划都像一把刀，要穿透纸背一样。
颜夕合上那本泛黄的日记，拣出高原的手机。冲了电，一点点翻，竟然有那一天的录音。
颜夕听到宋朝生的声音，他说：你放弃吧，你女朋友喜欢的人是我。高原开始还很冷静，宋朝生那边放了一段录音，颜夕一下子就听出来，那是有一次大家怂恿颜夕也做配音演员时，录的小样。那里有亲吻，也有甜蜜的话。她万没想到宋朝生会拿这段来给高原听……
颜夕站在宋朝生面前，像只愤怒的公鸡。宋朝生倒是喜不自禁：姑娘，你可回来了。
颜夕按了高原的手机，她说：你是杀人的刽子手，我要去公安局告你。
宋朝生的目光黯淡了下来。他说：颜夕，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我只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站在清冷的月光下，颜夕冷笑了一声，她说：你早就看透我了，早就安心让我做第三者是吗？你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衣冠禽兽，想的只是占有！
宋朝生木然地站了许久，他说：颜夕，我没结过婚。你看到的那枚戒指，我只是为我的女朋友戴的，她叫玫，七年前，被疯狂的男友用刀刺死，之后，他被判定为精神病，无罪释放，出国……
颜夕的世界再次被黑幕笼罩，她的声音如凛冽的寒冰：原来你也是借由我报复……
不是，我是爱你的。高原来公司门口接你下班时，我发现他竟然是杀害玫的凶手，我不能让你继续那个噩梦，我只是打了那个电话，我希望刺激他再来行凶，你不记得那天我一直在你身边……
齐秦的《夜夜夜夜》的歌声再次响起，不是颜夕的手机铃声。一个路人在接听。但颜夕觉得，自己落入无尽的黑暗里，看不到光亮。
她撕心裂肺地说了一句：你们，还让我怎么爱下去？
时间是个筛子，你不勇敢，没人替你坚强。宋朝生说。
那一晚，宋朝生去公安局说明真相。
那一晚，颜夕一遍遍听着那首《夜夜夜夜》，她开始想象爱情最初的模样。
喜欢
0
赠金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