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眨几次眼睛才学会飞行

                                                              文/风为裳

你知道吗，在这世界上，没妈的孩子，就像是不小心活到了冬天的蝴蝶，没有人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每天放学，武媛媛在学校门口看到那些顺路来接孩子回家的家长，心里很多很多的羡慕嫉妒恨伸枝爬蔓，郁郁葱葱。

武媛媛讨厌骆蔷薇，她怎么能那么高调，那么什么都不在意女生们的目光呢？而自己，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失去了在班级这个生态环境里的友谊。她知道女生们是不太在意她的，她那么不起眼，小小的个子，黄黄的头发，小饼一样的脸上还洒着芝麻盐一样的小雀斑。无数次，武媛媛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掉眼泪，她想：老天那么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还要这样的自己生活在这个人世间呢？

只是，死也是需要勇气的。武媛媛没这个勇气。她很气这一点。

老爸开长途车的，很久才会回来一次。回来会进她的房间，在她的书桌前站一站，问：媛媛，还好吧？有什么需要吗？跟爸爸说！

有好几次，武媛媛都想告诉老爸：自己穿的那双板鞋坏了，街口修鞋的伯伯都说没有修的价值了，她想说：爸，给我买双板鞋吧，最便宜那种就行。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说：没事儿，都挺好的。老爸还想说些什么，继母就在外面鬼喊了。老爸急匆匆出去。武媛媛一个人掉眼泪。

班里的同学给她拿衣服是因为那节体育课，她使劲往跳马上一蹿，那双旧板鞋像个淘气鬼一样先跑了出去。那鞋前后都是针缝的，后脚跟像丑陋的蛤蟆一样张着嘴，平常武媛媛的裤子长，挡着，没谁注意。这次，那鞋子齐刷刷地吸引住了全班六十几名同学的目光，武媛媛觉得自己变得很轻很轻，变成一片云飘走才好呢。

是高裙子走过来，拣过那双也不知害羞的鞋子替武媛媛穿上。女生们第一次没有叽叽喳喳。那天，大家都回教室时，武媛媛还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直到高裙子过来喊她。

后来的课，老师讲什么她都不知道。

武媛媛有时看长得很清秀的继母真是不明白：她怎么能那么两面派，老爸在时，她一口一个媛媛地叫着，还给自己挟菜。老爸一离开，她也不打也不骂，就是视武媛媛不存在。老爸给媛媛留的生活费，她都收起来了，一分钱都不给武媛媛。更可气的是，有几次，她出去吃饭，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媛媛就那样饿着。

她把这些话一股脑说给高裙子，高裙子陪着她掉了眼泪。高裙子说，还没王法了呢，咱们去找她。

武媛媛摇头。高裙子说：告诉你老爸。武媛媛又摇了摇头，她说：我爸跟她结了婚之后，才高兴点，心情好开车才不会出事……

高裙子叹了口气，很无奈。

第二天，她睁开眼，很想生病，很想生病。但是，继母鬼喊：是不是等我喂喂你啊！她急忙穿衣起床。

武媛媛到教室时，好几个女生提着大的塑料袋走过来，她们商量好了似地说：媛媛，这毛衣我穿着瘦，放着浪费了，你穿吧！媛媛，这鞋子我不喜欢这绿颜色，你能把它代回家吗？嘿嘿，你一定要帮帮忙，不然我妈不给我买新的……

武媛媛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到手背上，落到那些女孩们送来的礼物上。

这里面没有骆蔷薇。她总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武媛媛那天的羞耻化成了满满的感动。回到家，她迫不及待地关上房门试那些衣服。衣服都很新，鞋子根本就是没穿过的嘛。

哪有女孩不喜欢漂亮的，武媛媛正独自高兴时，门“当”地开了，耳朵聋了，喊一百声也不答应。

武媛媛光顾着自我欣赏了，没听见。那个晚上，武媛媛听到继母给父亲又哭又骂地打电话，她说：我图什么呀，好好的做后妈，心扒给人家吃，人家还在外面让我丢人……

武媛媛走过去，小声说：我爸在路上，听电话不安全……

继母的目光足足可以杀死一头牛。

武媛媛万万没想到继母还会闹到学校去。

骆蔷薇冲出去跟继母理论时，武媛媛有些不知所措。她害怕极了，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同学们好心，结果被自己连累……

那天放晚学，夕阳咸蛋黄一样挂在天上。骆蔷薇在校园门口，见了武媛媛，她摆了一下手。武媛媛乖乖地跟她走到校园的僻静处，她说：今天的事……谢谢哦。

骆蔷薇摇了摇头说：我不是让你来谢我的。我是想说，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你弱它就强。同样，你弱，好欺负，你后妈就欺负你。不知什么时候，高裙子也站在了骆蔷薇身边，她说：是啊，你爸跟这样二面三刀的女人生活在一起，能幸福到哪去啊？她若真爱你爸，就应该对你好，不是吗？

武媛媛的眼里是白花花的泪。骆蔷薇叹了一口气，她说：难怪人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这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高裙子乐了：你是太监吗？

武媛媛也破涕为笑。她说：我试试看。

别试，就做。打电话给你老爸，说你的事。如果他也不管，咱们再想辙。骆蔷薇真是个有主见的女生啊。武媛媛开始佩服她了。自己还想到死，真是……

什么，死？骆蔷薇一听就怒了。那就是胆小鬼，我会一辈子都瞧不起你的！

高裙子拉了拉骆蔷薇的衣服：她说想过，又没真的！

哦。骆蔷薇收回了愤怒。

那天晚上，武媛媛都想好了给老爸打电话要说的话。可是，她一开门，是继母的一张笑脸，她说：媛媛，快吃饭了。

饭桌上竟然是武媛媛爱吃的红烧鲫鱼和干煸四季豆。

继母说：媛媛，从前的事，都过去好不好？咱俩以后好好处……

武媛媛一脸狐疑地看着继母，她这是要唱哪出啊？继母说：你们班那妞……就是那小辣椒好像……好像她爸是我们单位的局长……以前都是我的错……

武媛媛哦了一声，饭吃进嘴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好半天，她说：妈，我叫你妈，是真的希望你能当我的妈妈，而不是假装的，也不是看在什么局长女儿的面子上……

把话都说出来，痛快极了。那晚，武媛媛在听到邻居家的窗子飘出来一首歌：蝴蝶眨几次眼睛才学会飞行……听着听着，武媛媛的眼泪滚了出来。

她想：是自己要学会努力飞行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