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骆一个人的八荣八耻

                                                 文/风为裳

1、              以现在的老婆为荣，以过去的恋人为耻

骆平安加上我的QQ，第一句话就是：姐，这些年，我糟老罪了。虽然很多年没联系，但他的事我也辗转听说了一些，于是劝慰他，经历了风雨，现在不是见了彩虹嘛！我看到骆平安的签名上写着：以现在的老婆为荣，以过去的恋人为耻。我笑了，说：老骆，你还挺跟形势的，不过这样好，知道惜福。骆平安说：姐，我最后悔的事就是上大学那会不学习谈个狗屁恋爱。严敏简直就是苏达妲。我笑，敢情你是商纣王了。

大学那会，骆平安跟严敏的恋爱谈得轰轰烈烈的。骆平安是个很嚣张的人，当时严敏在他和另一个男生之间做钟摆。骆平安居然就搞了个三方会谈，据说场面很是壮观，三头八面碰一起，让严敏当场拍板，民间流传说那男生当场就认了输，说：老骆你喜欢她不早说，哥们能跟你抢吗？就这样老骆不战而曲人之兵，而严敏也觉得还是老骆够男人，当下芳心暗许。那一仗老骆赢得很漂亮。

在后来的很多日子里，严敏小鸟依人地挂在老骆肩膀上的形象几乎成了我们商会八班的经典镜头。往事如烟，爱情或者不能一条路走到头，爱了就爱了，干嘛见了新人笑，还咒旧人哭呢！

我说：老骆，做人要厚道。老骆说：厚道个屁，我若再活一次，我一定守身如玉。电脑这边我哑然失笑，老骆这人有点没劲。

老骆给我发过很多次他老婆的照片，一个劲问我她有没有严敏漂亮，我说：老骆，你是旧情难忘，还是心里空虚。电脑那边，老骆久久无话。

2、              以重情重义为荣、以见利忘义为耻

在同学十年聚会上遇到老骆，平头，体胖，脖子上挂着很粗的金项链。见我瞅他，不好意思地笑着挠挠头，说：我老婆给买的，在外面谈生意，撑门面。老骆的烟抽得很猛，在我的屋子里坐了一会，两个人就在烟雾缭乱中了。老骆依然叫我姐，他说：我这些年的日子都能拍个电视剧了。

大学毕业后，老骆回到自己所在的镇财会所当了一名小会计。严敏留在了齐市，老骆说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有顺路去齐市的车，可以省下几十块车费，去带严敏吃顿好的。他说：姐，那时你们都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你们都认为我跟严敏走不到一块去，可是，我是奔着白头到老去的。

我透过烟雾，看到老骆的眼睛有一层忧郁。那段日子，镇里派人去村子里管帐，挣年薪，一年一万八，这在小镇可是绝对的高薪。老骆二话没说就报了名。村庄不错，有钱，只是村长很排斥外来的人，尤其还是个管帐的会计。老骆就跟着村长混，人家打麻将，他就端茶倒水陪着一夜一夜熬，没多久，村长就拍着他的肩膀说：平安，你挺上路的，好好干，爷们亏不了你。

村长是个说一不二的车轴汉子，老骆没来时，一支笔，村里的钱哪来去哪，没人说得清楚。老骆来了，一笔一笔记了，最关键的部分却藏得好好的。上边来检查，帐本整整齐齐没出啥纰漏，村长高兴地请老骆喝了一天酒，并在酒桌上放话要把闺女许给老骆。老骆说：姐，上学那会我学习不咋的，到实际工作中那也是费老劲了。不过仗着咱年轻，村子里也就是那点往来帐目，没多久就门清了。

村长把村里的小金库交给老骆管的第三天，老骆就接到了严敏的电话。那时手机还不大普及，电话是老骆在村长家接的。严敏说：骆平安，你来齐市一趟吧，越快越好。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老骆放下电话，一眼看到炕上村长的闺女春衫，那眼睛乌溜溜地黑，老骆的心颤了一下。当晚老骆就找车回了镇里连夜赶到齐市。那时，见到严敏已是第二天早上，跟严敏一块来的还有个男人，跟当初的三方会谈有点像。老骆的心一沉，说：小敏，我就快熬出来了。严敏没吭声，旁边的男人手一挥，不知从哪冲出来向个男人，一通拳打脚踢。老骆说：姐，我老骆啥时吃过这个亏呀？可是，那严敏，就那么看着那些人像打一条狗一样打我，我最后的意识是看到她的手上戴着金戒指，她跟我要了好些次，我一直都在攒钱……

老骆的眼睛红了。他又点了一根烟，我从他手里把烟拿掉。他擦了一下眼睛，继续讲他的故事。

老骆回到村里，大病了一场。春衫一直照顾着他，什么都不问。老骆想：这辈子这样也挺好，娶了春衫，老婆、孩子、热炕头，咋样不是活呢！就在老骆快接受春衫时，严敏的电话又来了。她说：老骆，如果你念旧情，就来救救我吧！

老骆听到严敏的哭声，心一下子就软了。老骆说：男人就他妈贱皮子。她一哭，我就忘了别人打我时她的那张脸了。

老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带上自己的全部积蓄去了齐市。严敏躺在医院里，开始说是得了不好的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请求老骆原谅她。老骆说：啥都别想，先把病看好了再说。严敏根本就不是什么病，而是做隆胸手术没成功，人造硅胶感染严重。医生摇着头说：那些物质跟皮肉混在一起，只好像推土机那样把胸部推平……

老骆没敢告诉严敏实情，只是出去张罗医药费。他借遍了熟人，还是不够。他回了趟村子，把村里小金库的钱都拿了出来。五万块，他全给了严敏的家人，他说：我也算仁至义尽了。老骆从严敏的医院出来，泪如雨下。

老骆说那是个开始。回到村里，老骆喝了一天的酒，喝得看着整排整排的松树列队向他压过来。老骆说：那时只一个念头，我若有钱，严敏能跟别人吗？能让那王八蛋嫌她胸小吗？

村长很快知道老骆挪用小金库钱的事，他说：平安，咱们爷俩也该合伙吃一个锅里的饭了。那时，村里正在弄一个淀粉厂，大笔的资金流入流出。

老骆那阵老牛了，一天三顿饭都在饭店吃，打个饱嗝都是朱门酒肉臭。老骆的嚣张很快就让纸里包不住火了，镇里的人说：那个骆平安不过一个小会计，干啥就冒充大款啊？法网恢恢，纵使老骆的假帐做得水平再高，还是被纪检委看出了破绽。村长和老骆锒铛入狱。

那距老骆大学毕业到村子里当会计不过一年半的时间。

3、              以改过自新为荣，以自暴自弃为耻

老骆吃了一年牢里的饭，因为身体的原因，保外救医。他出来时，两眼一抹黑，又浑身是病，亲戚朋友全都离他远远的。他说：姐，啥叫山穷水尽我算明白了。可是，天不灭曹，老天爷硬是给我送来一个仙女。我笑了，是春衫。

春衫说：是我爹把你拉下水的，我不能不管你。我哈尔滨有个亲戚，咱们先去那看病。老骆说不知怎么就那么听了春衫的话。在哈尔滨治好了病，老骆和春衫决定留在省城创业。他们先是支了个水果摊，打游击卖。老骆说：我们就像是老鼠，城管就像是猫。常常是刚上了一车水果，城管一来，全都丢了。有半个月的时间，我跟春衫只吃水煮面条。那段日子，春衫瘦得跟个纸人似的。我心疼，春衫学的是护士，本来在村子里当卫生员，人长得又漂亮，衣食无忧地过日子是没任何问题的，干啥跟我出来吃这份苦啊？老骆打了退堂鼓，不出去摆摊，天天在出租屋里睡大觉。

那天春衫回来，一边哭一边捶老骆，她说：骆平安，我有了你的孩子，你若自暴自弃，你就不算个人。

老骆一下子被春衫骂醒了。严敏那样对他，他都能豁出去救她，春衫这样爱他，他怎么就烂泥扶不上墙了呢？

老骆骑着倒骑驴给人家送粮，渐渐有些熟客，说：老骆，你们老家那的大米好，不如弄点来。老骆眼前一亮，跑回村，收了一卡车大米。从那起，老骆经营起了一家小粮店，名字就叫“信得过”。

老骆手里渐渐有了些钱，有点自我膨胀的意思。那次，进了一车米，表面透亮十倍儿的，可老骆一眼就看出了猫腻，那米是陈米刨光了抹的油。寒冬腊月，老骆的汗刷地就下来了，一车米，几万块啊，打电话给供货方，早就没了人影。老骆心里寻思，掺了好米卖吧，反正这些年“信得过”的牌子也打了出去。卖了几袋，没人发现，老骆回去跟春衫显摆：无商不奸，这比苏丹红啥的强多了。春衫一把抢下老骆的筷子，说：骆平安，你想穿新鞋走老路是不是？

老骆说他第一次看到春衫发那么大脾气。他说：那晚，我抽了一晚上的烟，第二天，我把那些米全都送到工商局去了。那一举我上了新闻，很多人说我做秀，工商局的方局长说：这种秀，希望越多人做越好。那天，我的腰板拔得溜直。我老骆啥也不差，为了几个钱丢掉的人格，我要一点点找回来。

我起身给老骆倒了杯水。我说，你挺行的。

4、              以认真生活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

老骆的生意渐渐做大了，迎来送往，必要的应酬还是要的。老骆说：姐，你不知道，我有生意圈的朋友都知道我有个毛病，晚上十点前必须回家。都传我家有个河东狮呢！我说，这毛病不错。老骆说：也不是没想过出去玩，声色犬马，灯红酒绿，也有诱惑力。可咱是犯过错的人，知道啥叫回头是岸，再说了，春衫又漂亮，又贤慧，我这辈子知足了。说完，他又悄声告诉我：我也去过那种娱乐场所，漂亮姑娘往我身边一坐，我就一门打喷嚏，香味过敏……

我说：姐给你总结一条，这叫以以认真生活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你的鼻子很正派嘛！老骆哈哈大笑。

有个齐市的同学进来聊天，说起严敏，他说：她挺可怜的，大冬天的到处推销塑料袋呢！老骆，你有钱就帮帮她，好歹开个小店。老骆黑了脸，说：有你这么出主意的吗？别人打我时，她咋不可怜呢？一屋子人都没了话。

同学联欢时，老骆端起酒杯敬大家，他说：你们手里都管着一本帐呢，我走过弯路，周周折折，还是走回来了。我希望在坐的各位都能以遵纪守法为荣、以违法乱纪为耻；以团结互助为荣、以损人利己为耻；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老骆干了杯中酒，眼里有了些许泪光。

我知道老骆是发自肺腑说这番话的。同学会结束前，老骆提议大家搞个同学基金，以后谁家有了困难，大家都伸手帮一把，他说：一人帮一人难，百人帮一人易。谁有了难处，找咱们同学，没二话。我心里想起了严敏，目光落到老骆脸上，老骆仿佛明白我的意思，目光躲了出去。

没多久，在网上遇到老骆。他说：姐，我跟春衫一起看严敏去了。你说人谁不犯错啊？就我，神勇无敌的老骆，还不是有落魄的时候嘛，更何况她一个女人呢！好歹咱也爱了一回，啥恨不恨的！

我说：老骆，你这才真是个男爷们儿。姐再送你一句，你这是以以德报怨为荣，以斤斤计较为耻。

网络那端的老骆笑声朗朗。他说：改天，我找人给我写个八荣八耻，咱也挂在“信得过”墙上，天天瞅着点。我说老洛，记心里比记哪都强。

说完这句话，老骆在对话框里就给我PS出一张照片来，照片上的老骆做宣誓状，旁边打着他改的八荣八耻：以听老婆的话为荣，以大男子主义为耻……

我想了想打过去一行字：老骆，其实，你真的挺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