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董与小丫头后现代生活

                                                          文/风为裳

1、 难道全世界的鸡蛋联合起来就能打破石头吗？所以做人还是要现实些……

12岁，我第一次经历失败，垂头丧气地从学校回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眼看到电脑前面正在斗地主的老古董，心里的怒气立刻有了出口。

“乌鸦嘴，不让你瞎预测，你偏瞎预测，你看你看，我们输了吧！”

老古董放下手里的书，从眼镜缝里看我，像极了帐房先生，端详了好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说：“结果明摆着的嘛，还用我说？难道全世界的鸡蛋联合起来就能打破石头吗？所以做人还是要现实些……”

“这话我就很不爱听了，大家都这样想，那还要比赛干什么？我还真就不信了，不就是周小铃她们的合唱队得过省里的金奖嘛，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从今天起天天练声，明年合唱节走着瞧。”

老古董用手里的杂志拍了我的脑袋一下，说：“就是嘛，明年你们这些小鸡蛋把她们那些大石头撞出个响来。”

我噘着嘴，想反击。老古董却不给我机会。“走，为了安慰小丫头那颗受伤的心，我请你吃点好吃的。”

要知道让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老古董主动掏腰包请客那可是项大工程。今天他居然主动说请我吃饭，吃啥我还真得好好考虑考虑。

我问他：“我说吃啥都可以？”“那当然啦，不过，最好别超出我的支付能力。”

嘿嘿，少给我打埋伏，虽说老古董是soho一族在家上班，可挣的一点也不比那些天天忙忙碌碌小蚂蚁一样的白领们少。

吃完老张私家菜，我输了合唱比赛的郁闷基本上一扫而光。但我依然阴着脸，希望继续敲诈老古董。我是他宝贝女儿，我难过，他就伤心啊。

在仁和春天买了公主裙，老古董大喊破产了。我挽着老古董的胳膊走在大街上，撒娇叫他老爸，他便揠旗息鼓，一脸甜蜜，他说：“小丫头，老爸请你吃阿迪达斯吧。”

“我晕，是哈根达斯好不好？不过，既然提到阿迪达斯，我不介意你多送我一双鞋。”

回家的一路，老古董都在为自己的口误懊悔不已。他说自己还真是老古董，不知道一双鞋要那么贵的。

2、拥抱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明明靠得那么近，却看不见彼此的脸。

15岁，青春期，我处处敏感。老古董很配合地过度保护我无谓的自尊心。还好，我是个有良心的妞儿。

学校开家长会，老古董居然特别紧张。他在客厅里转了一个圈儿，又转了一个圈儿，我头都晕了。我问他干嘛，以为自己是陀螺吗？他说：“丫头，要不然我叫你魏叔叔替我去吧！”

我知道老古董在介意什么。他个子矮，驼背，背上像背了个大背包。他怕去了学校后，同学们会看不起我。

我走过去，抱了抱老古董，我说：“谁都代替不了你。你是我老爸，谁敢笑话你，那他就很深刻地得罪我了。我心眼儿小，得罪我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大概我从来没这么煽情过，老爸的身子有点抖。而我的眼里也满是泪水。他拍着我的背，他说：“丫头，你哭了？”“切，我才没有！”我嘴硬。我知道他也哭了。只是我给老古董面子，不想拆穿他而已。

家长会那天，老古董收拾得很利索，新买的毛衣很显气质，打了油的皮鞋光鉴照人。我说：老爸，你抬头挺胸拿出点全班第一名家长的范儿来。老古董居然有点羞涩地笑了，他再一次忐忑不安地问我：“真的要发言吗？我什么都没做，净打击你来着……”

“那就说说你是怎么打击我的，而我又是如何在打击中不畏艰险茁壮成长的！”

我是家长会的主持人，所以可以特别列席家长会。

那天老古董的发言把大家都震了。那些来自各行各业的家长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难怪人家女儿考第一，瞧瞧人家老爸这水平！”

我偷偷竖大拇指给老爸，他的脸激动得红通通的。其实，老古董是见过世面的人，他是作家协会的签约作家，他翻译的书是书店里的畅销书，他的名字很多人都知道，甚至他去大学做演讲。那时，他从来都是自信满满的，他从来没为自己的身体自卑过。可是，他害怕自己的形象会伤到女儿，他为出席一次家长会整宿睡不着觉。

老古董在我的博客里看到我说他睡不着觉的话，特意跑到我的房间里问我：“鬼丫头，你怎么知道我整夜没睡？”我笑：“告诉你，怎么能显出我神通广大来？”

老古董满脸疑惑地走了。其实很简单，我看了他斗地主的分数，他从地主变成了长工，负了三百分，那是他一夜未睡的成绩。

我不光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他在网上有个博客，他在那天的博客里写小丫头拥抱了他，他说：拥抱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明明靠得那么近，却看不见彼此的脸。

3、人总要犯错误的，否则正确之路上就人满为患了。

18岁，我开始操心老古董的婚事儿。我要上大学走了，谁来陪他呢？

我每天风风火火地忙学校里的事情，老古董仍然每天在家里翻译他的书。我说：“你也不接触接触生活，谈谈恋爱啥的，哪怕是网恋一把也成，你还想真当老古董啊！”他说：“丫头，你就不怕我真给你找个白雪公主她后妈来你吃亏？”我哈哈大笑，我说：“你看我像吃亏的人吗？后妈真来了，谁吃亏还说不定呢！”

这点老古董表示完全同意，他说：“那咱爷俩还是别给安定团结的社会添麻烦了，咱俩这日子过得不挺好嘛！”

好什么呀，老古董一点追求都没有。一天三顿饭，平均有一顿是面条。现在我一看到面条这两字就想吐。还有，家里的装修设计一概是简单实用型的，谁进来一看都知道这家没有女主人。我把这些说给老古董听，老古董长长地叹了口气，躲进书房去抽烟了。

我知道他一定是想我妈了。我跟他进书房把他手里的烟拿下来灭掉，我说：“过去的事就算了，她配不起你的爱。也别总责怪自己爱上不该爱的人，人总要犯错误的，否则正确之路上就人满为患了！”

老古董用异样的目光看我，半晌他说：“小丫头，你啥时变成哲学家了？”

我给点阳光就灿烂，我说：“这叫虎父无犬女，有你这个作家老爸，小丫头当然也不简单啦！”这几句话把老古董忽悠得很乐，一乐又想请我吃饭，我说：“今儿咱们自己做，我给你露一小手！”

老古董简直对我刮目相看，他一个劲儿说：“这咋一转眼，刁蛮不讲理的小丫头就长大了呢！”

说句很客观很客观的话，那晚我做的苦瓜炒肉丝巨难吃，简直就是肉棒子炖苦瓜泥，但是老古董吃得特别香，还直呼我有做饭的天份，他说将来谁娶了我，一定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我拉长音叫爸，我说：“不带这么夸自己女儿的，人家听了会笑话的。”

那晚，我偷偷看老古董的博客，他说：小丫头长大了。我还记得三个月时她妈扔下她走掉时，她像小肉团一样在我怀里哭闹不停的样子；我还记得我给她怎么都梳不好小辫子，她笑我笨的样子；我还记得看到别的小孩子在妈妈怀里撒娇时自己心里的疼。无论我怎么疼她，我都没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没能让她有母亲的爱，我一直深深地自责，可是丫头心胸宽广，她原谅我了……

你看，你看，老古董就是这么蔫坏，能煽情，几行字就把人弄哭了。

4、下辈子我还找你，因为除了我，你是最傻的。

24岁，我大学毕业，有了男朋友，老古董的个人问题还没解决掉。我噘着嘴训他：难道你还真想当剩男？老古董说我光听说过有圣女贞德，哪有个圣男啊？

男友哈哈大笑，说：咱老爸挺幽默呀。老古董的脸拉了下来，他说：我家丫头跟你好，我批准了吗？

就是，打报告去。我帮腔，想追老古董的女儿，眼里没有老古董那还行？还有，不解决老古董的单身问题，丫头誓不出嫁。一句话把我的男朋友摞在了那，他说：得，我先打谱做月下老人吧！

我跟老古董说他的姑爷给他报了中老年人合唱班时，老古董的嘴张得像能吞掉一只箱子。他说：“丫……丫头，我五音不全，去唱歌，不让人笑掉大牙嘛！”

我吃了一口橙，说：“反正你这只鸡蛋也不打算去撞石头，唱得好不好有什么关系！”老古董搜肠刮肚想找话反驳我，我说：“好啦好啦，一千块的会员费我都用我的压岁钱帮你交了，人家说了不退的，你若不去，咱可亏大发啦！”

心疼钱是老古董的死穴，看在钱的面子上，他乖乖地去合唱队了。第一天，愁眉苦脸的；一周后，不再抱怨了。一个月后，居然兴冲冲地跑来跟我说：“小丫头，虽然我唱得不好，但是我有别的用处啊，我想给合唱队写歌……”

我嘿嘿笑了几声，说：“我家那哥们没坑你吧？是不是那些唱歌的阿姨老崇拜你了？”老古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她们看过我的书，还让我给她们签名呢！”

我极有城府地说：“那些有家有室的，你就别瞎耽误功夫了。有相中的，就带回来让我帮你参谋参谋，咱说好了，不许单独行动，否则，后果很严重……”

那晚，老古董在博客里又提到了那个叫蔓的女人，他说：我对蔓说我喜欢你没有用，要小丫头喜欢才行，她是我家长。

坐在电脑前，我轻轻地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我握着男朋友的手说：你看你看，老古董一定是喜欢人家了。

我第一次给他的博客留言，我说：老古董，你自己的幸福真的很重要。家长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幸福。

还有，下辈子我还找你，做你女儿，因为除了我，你是最傻的。

还有，还有，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要不然，十一，咱们一块把婚结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