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铁轨的梦想最前方

                                                               文/风为裳

1

姜晓略是在整理电脑的照片里才发现自己收藏了那么多铁路的照片的。

蜿蜒的铁轨伸向不知名的远方，天蓝得让人有跃跃欲试的冲动。姜晓略用幻灯的方式一次又一次放那些照片，电脑一明一暗，姜晓略白皙的脸上一会亮起来一会暗下去，像是掠过云层的飞鸟。

姜晓略突然按了主机的开关，电脑砰地关掉了，她趴在键盘上，肩膀一动一动的。

老妈打开的半边门又轻轻关上了。

车祸出了半年多了，晓略还是没有走出来。

老妈常常这样陪着晓略，两个人坐在屋子里，阳光一束一束地撞进来，有灰尘在跳舞。

晓略家住在19层，不远处是铁道线，常常有火车咣啷咣啷地经过。晓略会转着轮椅到窗边看，其实，看不到什么，但是晓略总会那样盯着远方看。

从前，晓略像小梅花鹿一样轻巧走路的时候，老妈总是在寒暑假带她去旅行。她们像两只搬家的鼹鼠，各自背着大大的背囊在路上。晓略的脸上有两块圆圆的高原红，笑脸是旷野上最漂亮的野花。

那时，每每路过铁路，晓略都会拍照片，她说：铁路是这世界上最有想象力的东西，它伸展出去，没人知道它会把谁，把什么样的风景带到你面前。

可是，晓略像一株芦苇一样倒在了路边上，大货车飞驰而过，晓略的世界停在了原处……

2

晚饭时，老妈给晓略盛了南瓜蛋花汤。她说：冬天了，北方落雪了。

晓略“哦”了一声，一粒一粒数着米饭吃。

那个晚上，晓略的电脑里多了个朋友：芦苇。

晓略的手指迟疑了一下，加了他。

QQ秀很漂亮，阳光大男孩样的。可是他说：我可不是大男孩，我基本上是大男孩的叔叔。

只这一句，逗乐了晓略。她说：怎么会加我的？

芦苇说：我呀，喜欢你头像这两条铁轨，铁轨是这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晓略的目光盯着那句话看了好半天。她问：那你有铁轨的照片吗？

有啊！那人忽啦啦一下传来了好多。那些照片拍得很有专业水准，晓略几乎惊叹了起来。有一张铁轨是积木一样五颜六色的，然后天是水洗一般的蓝，晓略的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很久，抬手把它设为桌面。

世界上有这样的枕木吗？

当然。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晓略犹豫了一下，打过去两个字：好啊！

第一次，她没有拒绝别人的提议。从前，好朋友吕妍妍说：晓略，外面的天很好，咱们去广场喂鸽子吧！

晓略很快说：广场的台阶怎么办？

办法当然有。事实上，晓略出门，会有很多双手伸过来帮忙。但是，晓略觉得那样丑极了，很伤自尊，干嘛要人家帮助，自己干嘛要像木偶那样坐在那里。

所以，晓略尽量不出门，她在关闭着与外界的联系。除了在网上。

在网上，晓略可以暂时忘记自己的处境。

3

芦苇见多识广。很多晓略跟老妈去过的地方芦苇也去过。

你是摄影师吧？

是个流浪汉。那人发了一张Q版的大胡子表情。晓略笑了。

老妈进来送水，她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儿，她说：晓略，我想出去见一个人。

晓略的目光在老妈的脸上盯了五秒，她说：妈，都说了你不必整天在家里陪我……

这次是心平气和说出来的，没有闹脾气。

家里门很响地关上时，晓略跟芦苇说：我妈太孤单了，或者她需要个伴儿。

芦苇说：你不是吗？都说女儿是妈的小棉袄。

笨蛋，我是说男人。我爸都离开五年了。这五年我们相依为命，现在，我又这样……

哪样？

晓略不回答。芦苇又问：哪样？

晓略有些讨厌这人了，怎么像狗仔队一样刨根问底呢！

芦苇给了晓略一个很大的笑脸，他说要出门会客了，改天再聊。他说我猜你喜欢吃榛子巧克力，对吗？

晓略突然警觉了起来：你是谁？

芦苇只说了一句“我是大叔”便下了线。晓略坐在电脑前玩枯燥的叠方块游戏，觉得无聊了，又翻看那些铁轨的照片。

她开了个博客，取名为“远方”。她写：只要有梦想，心可以去远方。

她姜晓略的梦想是什么呢？她努力想，从前想做个摄影师、作家，四处走走看看，拍照片，写游记，现在呢？

姜晓略给芦苇留言，她说：梦想为什么那么容易碎掉？写完这句，晓略一脸的泪。

老妈开门进屋时，晓略盖着被子安安静静地睡着了。老妈替晓略关电脑时，看到了那个博客，博客的模板是彩虹一样的铁轨，老妈回头看了看晓略，晓略的睫毛一动一动的，分明是没睡着。

老妈关门出去，泪挂在了脸上。

晓略再坐在电脑前时，芦苇给留了言，他说：只要你不松手，梦想就永远在那里等你。

姜晓略突然问：大叔，你成家了没？

4

在必胜客姜晓略一眼就认出了芦苇。芦苇说：肯定是我太帅了，木秀于林，你自然看得见。

姜晓略做了个吐的动作，她指了指脸上的高原红，说：路上跑出来的风尘是城市没办法修饰出来的。

芦苇夸张地笑了，伸手摸了摸晓略的头，真是个聪明又漂亮的丫头。

姜晓略回头看了一眼老妈，说：我认为你这是在拍马屁。

套用中央台的新闻联播说，双方会面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吃过四季披萨，芦苇推着轮椅说带晓略去看彩虹铁轨。

让晓略大跌眼镜的是那并不是一段真正的路轨，而是在一间摄影棚里。芦苇从轮椅上抱起小略，把她放到那段红色的枕木上，他说：梦想可以变换一种方式抵达。

那天姜晓略拍了很多照片，照片上的姜晓略不自觉地笑着。她冲芦苇喊：我其实早知道你是你。我在我妈的镜头里见过你，还有，你的头像出卖了你……

芦苇很配合地做效果：我说丫头，你能不能装装傻？

只要换一种心情，生活可以以另外一种方式展开，像铁轨一样，有无限种可能。那天，姜晓略写了第一篇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