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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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旧欢若梦 |
6
躲在某一时间,想念一段时光的掌纹;躲在某一地点,想念一个让我牵挂的人。
——摘自蕾拉日记
蕾拉去了一次省城,站在井然的学校外面,很久很久看到井然背着包出去。她跟在后面,她只是想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他一眼。
他们一起上了公交车。他离她只有几个人的距离。只是,那么爱漂亮的蕾拉穿着灰蓝色的旧衣服。那是蕾拉从井然妈的柜子里找出来的。蕾拉想:井然妈是爱过的吧,不然这么漫长的人生是怎么一个人走过来的呢?
蕾拉看到井然跟杨海悦站在了一起,他们有说有笑地进了一栋楼,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淌。从一开始就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吧,是自己硬搅了进来。
井然哥一直是同情自己的吧?不然怎么会睡在同一张床上都不碰她呢?
蕾拉回到井然家时,已是深夜。身上又是泥又是水。井然妈心疼地抱住蕾拉,问她到底怎么了,蕾拉只是哭,不说话。
冬天到了,天冷了。蕾拉说:妈,您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那是蕾拉第一次管井然妈叫妈。
她说:假如有一天,我走了,你把我的骨灰埋在咱家后院的海棠树下行吗?
井然妈心里一惊,她说:井然负了你?看我把他的筋抽了。
蕾拉笑了:没有,我就是胡思乱想。
井然妈抱住蕾拉,她说:这辈子,我只认你做我的儿媳。井然干出缺德事,我就不要儿子,只要女儿。
蕾拉的泪水越发止不住。
那天夜里,她喝了鼠药。朦胧中,蕾拉看到一个背着一枝海棠花的少年骑着单车向自己拼命挥手,他喊:蕾拉,别走!蕾拉的唇边掠过一丝笑意,她说:我不要你了……
井然妈发现时,蕾拉已经没了呼吸。
没有人知道蕾拉身上发生的什么。井然妈没有告诉井然,一个人操办了蕾拉的后事,把蕾拉葬在了后院的海棠树下。
在蕾拉的丧事办完的第6天,井然便回来了。
跟随井然回来的,是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井然问蕾拉去了哪里,井然妈说:找朋友玩去了。
井然顺着自家的旧屋往“绣意”小店走,地上留下了一行弯弯曲曲的脚印。那些被踩到的雪垂头丧气,那些侥幸依旧纯白的雪兴灾乐祸。
“绣意”铁将军把门,黑漆的牌匾上落了雪,井然跳起来,指尖摸到牌匾的沿儿,雪像得了将军令一样纷纷扬扬跑下来。有了不小心亲吻了井然的脸颊,变成泪珠儿,流下来。
在回去的路上,井然遇到卖糖葫芦的,蕾拉喜欢吃山楂的,一大串拿在手里,糖粘在唇边,嘴噘过来,井然亲过去,蕾拉变成了一枚甜甜的山楂,比糖葫芦好吃。
井然插在口袋里的手伸出来时带出来一块钱硬币,在老头儿的草捆上取下一大串糖葫芦,吃一口,咬到虫。回头找卖糖葫芦老头时,老头早已不知所踪。地上连脚印也没有,若不是手上真切地拿着一串糖葫芦,井然简直疑惑自己是否见了鬼。
井然走几步,再回头,看自己的脚印也没了。
雪停了,风没停。风吐了一口气,那些雪就纷纷钻进了脚印的怀抱,像抱着一个秘密一样把脚印藏在了自己的怀里。
回到家,抄起扫帚要扫后院的雪,后院种着一棵海棠树,如今,玉树琼枝。
母亲有些慌张地拦住了井然,她拉井然进屋,炉火很旺,母亲拿出一张火车票,晚上八点的火车,那是一列唯一通往省城的一列车。
井然的嘴张了张,像鱼吐出一行泡泡来:蕾拉……
母亲拍了拍井然的肩膀:蕾拉走了。
井然没明白,母亲指了指后院的海棠树,她睡在那里。
井然疯了一样冲进风雪里,跪在海棠树下,哭声持续了很久。
晚上八点,列车一声嘶吼,井然回头看了一眼尚且灯火通明的小城。恍然看到一身素白羽绒大衣的蕾拉泪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挥着手叫:井然哥……
井然被挤进车厢,车厢的玻璃上凝着霜,看不清外面。列车呼啸着离开。井然很快进入了梦乡,梦里蕾拉穿着那件大红的嫁衣落泪……醒来,手里攥着的是蕾拉的日记本。他从不知道蕾拉写日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