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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菊花暗香来
我性凉,惧热,一年四季总是备着菊花茶。买了晒干的白杭菊,切片晒干的山楂,回去放在透明的玻璃杯子里,沸水倒进去,菊花一点点舒展身姿,像个内敛的女子,遇到温润舒心的男子,才会很姿肆很张扬很娇纵地展现出自己的每一面。
遇到彦文前,我青涩得像一朵雏菊,每日在图书馆与家之间呈两点一线。直到彦文抱着一大摞《国家地理》杂志站在我面前,我看到翻开的杂志上是整页的菊花,抬头,看见树一样男子欣赏的目光,我的心里被小鹿撞了一下,又一下。
后来,珍宝一样被彦文娶回家。新婚夜,我问他:为什么他这个走南闯北的摄影师会选中我?
彦文的吻轻轻地落到我的皮肤上,他说:因为你有菊花般淡泊的气质,让飘泊累了的人想停下来。想安静,想闻一闻你身上的菊花香……
我想我的脸一定红透了,我藏在彦文的怀里,闻到他身上远行的风尘味道。从那时起,我想做他的岸,无论他在哪,都泡一杯菊花茶等他。
彦文坏坏地说:现在,就要你做一杯菊花茶,我要品品味道……
婚床上是有菊花香的。两个枕头里,被我塞上了细心选过的白杭菊。彦文把枕垫在我的腰间,菊花香隐隐约约浮上来,仿佛是身体里若有若无的情欲被彦文一点点开发出来。
在我被轻轻地打开的一瞬间,它们幽然的暗香安抚我狼奔的不安。彦文是很好的园丁,而我,是盛开在他手下的菊白。他说:在床上,我不要温室里的人工菊,我要野菊。他的气息掠过我的发梢,我小声说:其实我本来就是野菊。
情至深处,方知自己原是那样渴望遇水而发的女子。脑子里方方正正的规矩与端庄,在彦文面前失了效。身体的妖娆与目光的纠缠是与生俱来的风情。
那一晚,他是最好的园丁,我呢,是最美的菊吗?
日子总归是日子,我还是把自己变成了一盆园艺师手里的菊花,端庄有余,风味不足。我和彦文慢慢地相敬如宾。
跟着彦文喜欢菊不同,我更多地把菊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喝菊花茶,做菊花粥。买来新菊,把花瓣一叶一叶撕下来,清水洗净,放入快煮好的粥里,加了冰糖,便是冰糖菊花粥了。
彦文频繁出去摄影,回家一头钻进暗房,见我目光闪烁。我不知道我还是不是他的岸。
大概我是个不懂雅意且无趣的女子,不是他想要的那朵野菊吧?想到这些,所有准备盛开的心思,都白菊一样寡淡了起来。每个沏好菊花茶等彦文归来的夜晚,也都变得狰狞起来。我像那些离开了枝离开了土的菊花,一点点丧失水份与渴望,一点点积蓄愤怒。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人前淡如菊,在所爱的人面前,傲骨亦如菊。不爱,我不等,也不留。
恍然惊觉,已是九月,秋风四起,街角巷口有人搬着大盆的菊花,欣欣然快乐着。
收到彦文短信,今日到家。
抱了大束了菊花回去。黄的如金,白的似银。仍把菊瓣撕下来,撒到枕上床上。浴室里,对着镜子,在肩头描上一朵纤细窈窕瓣如松针状的细管菊。
彦文走进房里,愣了一下,目光聚在我肩头的那朵菊上。他低声嘟嚷了句什么,弯腰把我抱起来。我的长发菊瓣一样落下去,我要做菊仙,菊仙,懂吗?
在彦文的瞳孔里,我看到自己。如在蜂蜜水里化开的白菊,白色的雾气从杯底升腾上来,菊花在雾气里慢慢开放。那一场缠绵,无休无止。我不再是懂事的女子,一味想着他的衣食冷暖;我也不再装作很冷漠,从不跟他提要求。我变成他身上的一朵菊,盛开,盛开,再次盛开。
屋子里暗香浮动,我软软地俯在他身上,说:我们离婚吧!
彦文把菊瓣撒到我的身上,头上,说:想用这种方式让我记住你?
我笑了,我没想过让你记住我,如果你不想记的话,什么方法都没用。
彦文起身离开,我心如刀割。
彦文把一张诊断书放到我的手里时,我想我的头被菊花香弄得不清醒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前一张诊断书上写着很可怕的病,后面那张则轻描淡写。两张诊断书的主人都是彦文。
他帮我抚去额前的长发,说:我以为,我再也做不了你的园丁,可是,上天给了我这么好的你,我怎么舍得……
我使劲捶打他,又哭又笑,谁让他有事不告诉我的?彦文抓住我的手,说:想让知道园丁的手艺吗?
床上,枕上那些菊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来,谁会管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