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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车上,她递一碗给杨夏风吃,自己也吃。那米粉爽滑香辣,汤味浓鲜,杨夏风吃了赞好。胡雨薇自己吃完,又等他吃完,把两只碗拿去扔了垃圾桶,回车上,又看了一眼那个小摊,说:要说嫁人,我想嫁这个人的。
说完胡雨薇靠在后座上闭眼睛装睡。杨夏风心中有隐约失望,却也升腾起更大的好奇。把师姐送回家。他第二天就特地去了那家小摊探访,那家饮食摊是一对夫妻经营,妻子皮肤黝黑干瘦利索,跛脚,一头乌油油的头发绾着髻,端盘子收钱找钱,间隙还要扫地洗碗。丈夫高高大大样貌端正,双眸深邃,遽眼看竟有些像混血儿。谁知这般体面外表,却是个哑巴,他专在灶上忙活,开水锅蒸气滚滚,米粉下了一把又一把,大笊篱一捞,配汤配料,香气腾腾地端出来。
哑巴见了杨夏风的车,眼中放出亮光,对着他咿咿啊啊很亲热地比划,哑巴嫂是老板娘做派,见人自来熟,在一边说:
兄弟,昨天晚上远远就看到你送小丽来,她买两碗米粉是不是你也吃到一碗?小丽是哑巴的老邻居了,最喜欢吃我们家米粉,你是她什么人,同事?对象吧?她该不是想带你来见面又怕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丽也该结婚了,哑巴把她当亲妹妹呢,你要对她不好可不行,我们两口子可要给她撑腰。
一串话爆竹炒豆般说出来,杨夏风摇头否认,说我是她的朋友。哑巴嫂一脸的不信,似笑非笑,让他务必答应喝喜酒要叫上他们俩呀。哑巴哥打了几个手势,哑巴嫂子撇嘴:
他说不去打扰你们,红包是要送的,说我们上不得台盘,怕给小丽丢人。切,我就不信她胡小丽能那么不念旧情啦,这整条杏花巷子里,谁不知道她呀。她跟哑巴是一起长大的,难道说不该我们去送送亲么,好好好,大律师了,我们攀不上啦,你呢看这样子不要是法官?也是律师?都是大人物——可你能不吃不屙么,我也是不信这个邪了!
哑巴不说话,她倒是一张嘴爽快巴辣说个没完。杨夏风失笑,他把领带松了松,开了车门出来,抓了张折凳一屁股坐下,也是一连串本地话说出来:
阿嫂讲笑话了,哪个能不吃不屙,那还做神仙了呢,还不是跟你们一样早出晚睡拼命干活,帮人打官司不是好吃的果子,真惹到狠的,拿刀砍你也得受着。
这也不是说大话,刚出道他就碰上件大案子,带着千辛万苦搜集来的资料,在荒山野岭开着车被人追,一直追到了市区热闹地带,那帮人就敢下了车抡砍刀,幸好他年轻体力好,下了车跑了个直线冲进公安局,结果那帮人也跟进去,带头的竟然跟警察称兄道弟,杨夏风一看势头不对又夺路而逃,一口气开车狂奔几百里地,回了省城。该案轰动一时,连根端掉当地的黑社会和黑警察,杨律师菜鸟当家换来的名声,说是出生入死一点不为过。
哑巴嫂子见他这人不见外,不端着,也是见面熟的脾气,本地话虽然说得带外路口音,到底亲近三分,再一听打官司的事兴致来了,就要追问追问这砍人的八卦,哑巴哥担心不已,手势比得飞快。哑巴嫂又撇嘴:
他怕小丽别被人砍,啧啧咸吃萝卜淡操心,说把她当妹妹,你还真能攀上这门好亲戚啦。那就那么容易被人砍,她胡小丽能是好惹的?我们还要她照看呢。从这巷子里能走出来做律师,九九八十一难她都过去了。谁要碰了小丽一根头发,不用你上,我先剁了他的狗爪子。我说兄弟,别看你开车我摆摊,我叫你一声妹夫,你要不要答应?阿嫂这里没别的,米粉你随便吃呀。我们家哑巴米粉,上过报纸的!
说话间她指指摊子头上挂着一张报纸,过了塑封,硬硬的一张,上面虽有些油腻,还是看得出照片上捞米粉的哑巴和哑巴嫂招呼客人的背影。
杨夏风当即点头,脱下那件折后一万二的西装外套,闷头下去结结实实吃了一大碗红油牛肉剁椒米粉,通身是汗,畅快无比。脚边跑来个小女孩,一头黑油油的头发,眼眸清亮皮肤白皙,穿着小裙子小皮鞋,抬头好奇地看杨夏风,目光一碰却又害羞跑走,去抱哑巴的大腿喊爸爸。细看那五官,跟哑巴是一个模子,十足是个小美人,打扮也体面,真不像这脏水横流的大排档里的孩子。
放下了那只青瓷大碗,杨夏风掏了张百元钞票给小女孩塞进口袋,小女孩按住衣袋不肯。哑巴嫂倒是大方:头一次见面,你叫声姑父,就收下吧,以后姑父要跟姑姑常来,我给你们留着好料。
杨夏风也不辩解,小女孩乖乖地喊了姑父。杨夏风拍拍她的头,道别要上车去,哑巴又追上来,认真地比着手势。哑巴嫂远远地又说:
他又说要让你对小丽好,千叮咛万嘱咐,一句话,我们杏花巷子里的姑娘,可不能让人欺负了。这一条街都是她的娘家人,你说什么砍人砍人的,那帮地痞你让他来这里试试看,竖起进来横着出去!
然而,杨夏风却懂了哑巴的意思,他不是威胁,是恳求:
求你对她好,你一定要对她好。
哑巴那双眼睛里有千言万语,手势却只有一个,巴掌合拢,给他拜了又拜。要是她认定了的人,他愿意把他当菩萨拜,只求他善待她。
这桩事杨夏风找了时机,告诉了萧老师和赵律师。当然这也是胡雨薇的用意,她自己不方便说的话,找个中间人替她说说。萧老师听了爱徒居然有这样的心思,又是拍桌子下了注脚:胡闹。就此撒手不管。赵律师一听皱起眉头:这人我知道,确实跟她一起长大的,可我没想到她有这种念头,这……这怎么说呢,根本没可能的事啊。他昂头干下一杯威士忌,心事重重。
胡雨薇那天也看到赵律师不在状态,她就自己把他的活揽过来做完了。客户开会还是满意而归,散会后赵律师也不称谢,没头没脑就问:你是觉得,我还不如那个哑巴?
胡雨薇知道早晚要面对这一问,因此十分镇定:你很好,没有比你更好的了。不过我喜欢他是另一回事。
赵律师有备而来:也都知道童年阴影对人影响大,只是你已经走出来了,这些年读书工作,打拼出了事业,还是应该向前面看吧,总是看过去,过去又回不去,我想你也未必愿意回。
胡雨薇凄然一笑:谁愿意回到噩梦里去。但是,我就是放不下他。
赵律师还继续努力:
人家有老婆有孩,生意也做得不错,看得到底儿的一辈子,有了女儿,哑巴嫂还天天跟人说要再生个儿子。你这份心思,算什么。不光是委屈了自己,你也看错了哑巴。反正我也没见你有什么女朋友,倒是小杨察言观色,能跟你说上几句话,我就说,你不找我,找他也行啊你俩还是师姐弟,萧老师第一个高兴吧。他这样的你也不要,你偏要那得不到的,对还是不对,你自己想。
胡雨薇低头整理那些文件:也想过了,对不起你。
赵律师耐心终于耗尽,一把把文件扫到地上:少来这套!我赵启亮又不是找不到女人,信不信我明天就结婚给你看。
胡雨薇把文件捡起,装了纸袋,封口:结婚哪是给人看得,你说什么傻话。你立即去找,我又不拦你。
学法的好处是时时要保持理性,神志清明,两位大律到底没被情事冲昏头脑,赵律师出去做了两杯咖啡,回来已经若无其事。两人坐下来边喝边把这次会议上谈的几个要点理清了。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两人同去电梯,同下到车库,各开各车,走的同一条路,又到了同一个小区的车库,停了车,赵律师按住电梯等胡律师,深夜两人同梯,一个五楼一个八楼,互相说句再见,又是一天。
赵律师回了家,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恨自己白有个辣手的名声,对身边这个人,却怎么也动不了狠心。明知道她的心不在自己这里,他却愈挫愈勇绝不想轻易放弃。再说再去找女人又找谁,找那些咯咯傻笑抹着珠光口红的年轻姑娘?把她们从头到尾调教一番,又做搭档又做爱人?不,赵启亮此生只手把手教过一个人,也只有这个人彻头彻尾地了解他,支持他,在他有纰漏的时候及时补上,她不是他的臂膀,她根本就是他事实上的另一半。
一个哑巴,想什么呢?难道说,你要踏着那双菲格拉慕的高跟鞋,踩着污水横流的地面,到大排档上去给人家端米粉吗?难道说,这一年上百万的收入你不要,你去穿着油渍麻花的围裙,十块八块地跟人家算小帐?
杨夏风对自己有清醒认识,要说做业务,他没有赵律师那份深谋远虑的大局观,也没有胡师姐那种明察秋毫处理细节的天分,可是他有自己的长处,那就是勇字当头有行动力,当机立断往往能做出最利于自己的判断,对,是有利于自己,至于案件到底如何,人吗,还是要自保为先。所以三个人里,反而他后来居上,抓住时机在大律所里出人头地。
世事往往如此,拼命做事的,不如拼命经营自己的,杨夏风是个懂得把长处发挥得恰到好处,恰好又能给赏识他的人看到的人。他知道自己自私,然而自私又没什么不好,至少看到你喜欢的人喜欢了别人,你也不会那么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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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写第四个,有点耽误这一本,各位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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