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母亲画册写的序:她用美丽补偿生命的流失
(2011-06-09 06:5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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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早年随父亲学画,不久他们就萌生了感情,并生下了我,还有比我小七岁的妹妹。也许,对于她来说,两个孩子的诞生,足以把她从不切实际的做梦中拉回到现实。这以后的几十年,她把热情全部寄托在孩子身上,油盐酱醋,便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国妇女的诗意。
每一个女人,都有她如花一般的青春。关于这方面的记忆,印象最深的是,相对于脾气急躁的父亲,母亲总是给我庇护感,那种感觉很柔软。很小的时候,我也学画画,我的母亲一直是我的模特儿。最近,偶尔整理出一张很久之前画她的画,发现她30多岁时还是个大美女。
传统的棋琴书画,我母亲基本上只会画画,而且她画画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如同她天生就具有含辛茹苦的本能,在画纸上,她应该将寂寞的时光一笔笔地打发掉了。我感觉惭愧的是,她大概意识到子女都有一个家,而在她的家里,没有什么响动的东西陪伴。
她开始种养各种各样的花草,这些花草被养得玲珑剔透,而且被“移接”到她的水彩画里。这是一个生性非常顽强而天真透明的人,甚至不谙人情世故。哪天我没接她电话,她可以连打几十个,而电话那头的声音永远响亮而有力。我害怕她见到我的朋友,她会把我的事情如数家珍得非常超现实主义。
我母亲的心理年龄一直很模糊,这反倒让她成了塑造童话的高手。在她那里,一些传统的技法统统都不生效,她可以不断地穿越在浓郁和淡雅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令人惊奇的是,在她的40多幅水彩花卉作品中,几乎很难找到重复的。我不想称之为求变求新,我更愿意理解为那是一种全然不讲逻辑的游戏。只有一个什么游戏都不会玩的人,才会玩出的高招。
全世界有太多会算计的人,总害怕哪里被人暗算到。而我母亲耸着背,敞开着自己,尽管一生没少流过泪,但最终什么都伤害不了她。谁也不会太在意她生命底处的歌唱,恰恰在她独处时,她生命里的另一面变得雄浑起来,她仿佛点燃了她骨子里的神经质,在笔端尽情肆意。
她画出来的红,像西班牙的弗拉明戈,惊艳而怒放;她的黄色总有一种鲜嫩感,好像是一个永远守着纯洁的顽固意念,不被外面的肮脏侵蚀;而她的蓝色时常喜欢和紫色交伴,仿佛在捕捉生命过渡之间的变化。
我母亲的水彩画,最大特点在于那种成年化的童趣,或者说,她的无拘无束的随意性,使她的画具有别人可能要刻意才能达到的朴拙味道。她对我说,她研究如何画得有变化。我情愿相信,这是她杜撰的。因为她只要动笔,就会让人不知其出处。我也相信,她不具备十分逼真的临摹自己的能力。
我母亲的水彩花卉作品介于写实和抽象的临界点,就像她的日常情绪一样,色彩足够丰富。她不像欧姬芙那样地遗世独立,而用抽象的风格去表达那种隐匿;她也不像另一个美国女画家玛丽·卡萨特,坚持人生是一条坎坷的羊肠小道。我母亲几乎不懂在阴暗的地方触碰灵魂,她一直那样,大哭一场后笑得像孩子。
她的画与定理无关,要有关的也是她自己都无法言说的生命。
其实,我并不希望我母亲神经质的一面在绘画上走得太远。我是她生出来的,见过她像母狮一样地为孩子和世界撕扯。所以,不想她真的在画纸上变得“疯癫”。
愿她每画一幅画,都是欢喜地跑进花园,最终欢喜地摘得果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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