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川实花的摄影:绚烂之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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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孙孟晋
蜷川实花,这个名字从中文看,就带着情欲的美。它把女性的虚实之间的美无尽地放大了,而且是一种恰当的对比。
我们一直把梦幻当作写在记忆里的呓语,其实它也是生理的。从这个角度看,蜷川实花最善长拍摄的金鱼,也有了两层意味,裸体的和着装的,它们宛如穿着和服,同时又是肉感的。
我不知道,蜷川实花是否真的把日本艺妓的大红大绿的和服,当作床第之欢的那块背景里的屏风,它是一种对比。就像某个女声在舞台上的尖叫,它的对比在一座华丽的墓穴之内。我一不小心道出了蜷川摄影主题的另一头,她并不像上个世纪美国70年代的女性主义艺术家,直接被盛放的鲜花当作情欲的深穴。
蜷川实花非常轻易地就找到了她的艺术所需要的装饰感,一般而言,日本艺术家有这样的传统,浮世绘、艺妓、木偶剧、和服,哪怕小到一双木屐鞋,这种形式感看似把主体放到了背后,像是把本能过滤了一遍,性的神韵成了假面自白。
最厉害的女性艺术家不需要再去呈现——献媚于男性的视点。也就是,蜷川实花展现的绚烂,就像一个病理学专家那样,她真正在乎的是美的对立面,绚烂的对立面,这种并不统一的性别情绪与生理开闭,像一只在手术台上张开翅膀的蝴蝶,或者直接趴在天空里的虫子,这是一种经期的呼唤,一场将爱与恨描红的睡眠。
成人礼,在每一朵花朵里都带着恐惧,蜷川实花是用极其鲜艳的红色来抵挡她曾经有过的恐惧,泯灭那次生命的第二场鲜血淋漓的绽放。就像竭力遮盖的风暴,蜷川实花的摄影作品几乎都是含在口中的狂躁,滴露出来的是那般干净的实物,花如身体,金鱼更如醉了的躯体,它们都是阴性的,它们都是带着毒素、藏着罪恶、寄托着死亡的饱满体,像一次春潮被凝固在调色板上。
她应该知道,金鱼在鱼缸里是不自由的,但具有观赏性,就像艺妓在三弦里的舞姿,也是观赏的,这就是蜷川实花的又一大对比。只有你细细地研读她的电影作品《恶女花魁》,你就会知道那里面的金鱼是会唱歌的,唱着唯有女性能听懂的悲歌。
所以,蜷川实花的电影不需要更多的评论,只有几个字:女人和花。男人都是可以或缺的,他们在里面只有嘴唇快速叠化,需要,需要,再需要。当花的意义被隐喻化的时候,男人只是让女人了解自己的道具。很多男人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这点,花盛开的时候,它承接到的除了露珠,还有轻拂的风,前者是无关紧要的种子,后者是一道秘语,只有在金鱼的肚皮涨满时,才会涌现的一丝痛感。痛感在蜷川实花的花卉摄影里,成了那一瓣瓣似真似假的花瓣。蜷川实花的盛开的鲜花,像是经痛之中的女性身体,引着永恒坠落在死亡的最深处。
借物裸露,是一种仪式。蜷川实花不喜欢表现花蕾期的无知,在《恶女花魁》中,那个小女孩偷窥到的胴体,真的像交响乐里的快板,最多是一次事故,关于哺乳的事故,鲜花盛开意味着一个生命给了另一个生命。从此,身体成了死亡前的皱纹,这里面有一种怨恨,从她身体上索要得最多的那个男性,是她潜意识里的复仇对象。
在蜷川实花的摄影作品里,男性并不是完全或缺的,她给了他们一个集体色,灰色或者黑色,他们看上去也并非是无辜的,他们的黯然失色,也是对照于如花般的女人的。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里的生物,寄生在一个灰暗的世界里,随之而来是一种木然感,仿佛被抽去了水份,在叫做性别的族谱里毫无地位。
蜷川实花的摄影没有上升到身体寓言,她个人是一个感知体,冲动、克制又暴躁地宣泄,直接在瞬间绚烂的口子上止血,在女性的生理之桥上不是一个斗士,也不是一个迷境的解读者,她不忌讳毒素的美化。女性自己如果能从丝袜的网状体里发现束缚与解放的关系,她就会在花核里完全游离出去。
再看蜷川实花的人物摄影,她反而把身体简化了,经常只有上半部分,甚至只剩一对并不坦白的眼睛,摄影里的女人,眼睛是不是在看你,都是一个假象,她们在看虚无中的自己,对着自己的影子微笑。遮盖的衣服是冷漠的生物,像她们身体的符号,抽象出真正的秘密:她们永远勾引的是自己的身体。
我反而在蜷川实花的樱花摄影作品里,读到了她的胸怀,那是身体逝去后的一次漫步,一种在经纬之外的生动。雌雄共体,是异类,它存在于每一个花朵中,也存在于读出意味的目光。
把蜷川实花的时尚感去除,她很简单,所有女性的一生体味,在那样的瞬间里饱满地倾诉。她也不想走出自己的身体,但她害怕它老去。
(全文登载于周一出版的《上海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