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世》,是一出八零后的年轻人编导主演的小剧场戏剧。据说排练时,曾以粗口吓坏了不少到场观看的媒体记者。新年1月2号在朝阳九个剧场上演的是最后一场,满场,然而买票的似乎只有两三位观众,为了他们,剧组用2008的激情演出了这场戏,并且呼朋唤友,作为这两三位观众的陪衬者。
“我想让我的演员游戏”,这是导演的话,他们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游戏,并且在游戏中戏讽,是内地非八零后的艺术家们很难做到的一点,他们经历的一切,使他们忘记了游戏,在第五代电影导演的创作很容易中看出:无拘无束的游戏、辛辣尖刻的戏讽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艰难,即便用了黄金的外壳,他们想传达的,依然是沉重的历史、压抑的人性。
然而,八零后的混世者们终于登台了,那不仅仅是几百平方米的小剧场,那是八零后入世的创作宣言。游戏开场,一群年轻人上台,颠倒怒骂,各种职业、身份的人尽入彀中,包括在场看戏的观众,这样的开场,让人明白什么叫做“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观众被放进一种不期然的“预设”之中,没有游戏精神的观众,看不了这样的戏,即使是赠票,也没人是专门为找骂来的,就像剧中那个百无聊赖的亿万富翁。然而,
坐在那里坦然接受这怒骂的观众,是入了戏了,这戏剧中包含他的角色:观众。他们不仅为看戏而来,也为完成他们自身的角色。
一轮骂过,演员们脱下裤子,做排泄状,同时继续怒骂,这确实挑战观众的视觉及心理承受力,在观众陷入震惊、疑惑、羞羞答答、种种迥异于寻常的观赏状态之后,剧情急转直下,一个诗意的、古老的故事登场了:等待戈多。
那个自人类有史以来就一直被期待着的“戈多”,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有着不同的名字,在这出戏里,他被称作沙漏大师,而他的画像,居然是肯德基的老爷爷!诧异之后也就恍然,“道在尿溺”,戈多为什么不能是肯德基呢?
等待戈多的戏一直在上演,等待他的人们有着自己永远也数不清的问题,在这出戏里,是被女友背叛的男朋友、被朋友背叛的好朋友、用金钱耍弄他人却被金钱弄得愤世嫉俗的亿万富翁、美声唱法改了摇滚的失落艺术家、甚至一个指挥不了违规人的交通协管员……他们都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据说沙漏大师经常在厕所中思考人生,于是,在厕所外面,简易的床或长椅上,躺满了这些等待沙漏大师的失意者。
剧中的主要场景是“厕所”,“厕所”被命名为第一代“论坛”,一个有益于迸发自由思想的地方,一个被视觉化、实体化了的网络论坛所在地。在这里,在那些等待沙漏大师的人们身上,可以看到网络文学一般自由不羁甚至出格的愤世言论,以及如同网络视频般挑战观众心里承受力的虐恋场面,不过这些场面并没有色情意味,相反,却充满了辛辣的嘲讽和真实质感:好朋友借钱给朋友,朋友拿去做了整容手术,就此消失,好朋友于是疑神疑鬼,周围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是背叛了他却改变了面貌的朋友;亿万富翁靠作假发财,却百无聊赖,通过被虐待、被怒骂获得刺激,甚至认为自己是一只鸵鸟,一直到处骂粗口的愤世嫉俗的鸵鸟,鸵鸟的扮演者有着出色的形体表现力,演技堪称个中翘楚;倒霉的美声艺术家在愤怒之下终于跳起了脱衣舞、变成了歇斯底里却黯然神伤的摇滚乐手……
在“厕所”外,在等待沙漏大师的人群中,怒骂喧颠的手法塑造了一个个愤怒的混世者形象,愤怒过后,编导改变了戏剧的节奏,他让他的演员们沉寂,在一辆公交车上,这些混世者们被踩住了脚,那些踩他脚的人们不肯拿开,还说:适应了就好了。
这隐喻似乎在表现八零后意欲“出世”却被迫“混世”的悲哀。
编导也讲述了爱情,然而,这永恒的救世主在剧中却变成了一个只有五个字的大笑话,一个可以被美国总统拿去当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大笑话:“我相信爱情”。
戏剧从喧颠疯狂开始、以嬉笑怒骂为主、结局却黯然神伤,一个古老的“等待戈多”的故事终于等来了戈多:在每一次的演出中,戈多都以不同形象出场,由不同的演员扮演,有时候甚至是个孩子。在最后一场的演出中,他是一个酒鬼,一个扫厕所的人,他就是沙漏大师,他之所以是大师,就因为别人的问题他全都经历过,因此就不会那么痛心疾首,当然,除了醉酒,他没有任何特别的解脱。
这出集疯狂、怒骂、嬉笑、哀伤、绝望于一体的戏剧给出的唯一答案,就是“梦想”,每个等待戈多的人都有梦想,因此才需要等待,即便戈多永远不会来;或者,戈多虽然就在身边,却对面不识,依然还要等待。
这出戏并不完美,前半部分的男朋友、好朋友两个段落略显冗长,《等待戈多》中痛苦万分的“脱靴”细节变成了“戴帽”——由一顶红帽子暗示的“绿帽子”,讽刺隐喻的味道是有了,但由“脱靴”所表现的痛苦、挣扎、解脱的欲望却大大消解。
即便不完美,戏剧还是以大胆强烈跳脱的方式,彰显了八零后“混世者”们的入世宣言:有愤怒的自由,也有梦想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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