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不远游。家里再有两只猫，出门成了良心上必须犹豫一下的事情。
    告诉父母，这个假期因为要闭关写东西，还要讲课，只好哪里也不去，只去北戴河游两天泳就回来。
    动身那一天父母是知道的，说了“游两天泳”，是个约数，父母拿它当实数了。
    两天到了，还没电话，平时，我是一天一个长途，有时还打两个，没什么事，要的就是这个没什么事，平安就好。
    到第四天，老俩口都沉不住气了，打北京家里电话，猫在家，可是不会接电话。
    打不打手机呢？父母一般从不打我手机，因为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又每天早请示晚汇报，日常情况摸的底儿掉，突然打起手机来，感觉就像有什么事儿似的，所以老俩口都挺着，不打手机——不当着彼此的面儿打我手机。
    早起下海游泳前，看到手机上家里未接电话，回了，妈说：你不说游两天泳？看你三四天没信儿没电话又不在家，就慌了。
    告老妈我玩得开心着呢，在海里游泳，都游到最远处防鲨网了——说完我就后悔了。果然老妈开始担起心来，知道我一向傻大胆，上大学时初到苏州上海，就借个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破自行车一个人漫游。
    苏州罢了，小，且民风纯朴。上海稍显大了点——对自行车而言，我们学院影视系（当年还是艺术系影视专业），第一次到上海招生，广告出晚了，我借个破自行车负责在市内几所中学发招生简章，导师第一次带我出差，我还是个一年级研究生，有点不放心，叮嘱我在附近几个中学发了就回来，保证不乱跑。
    我保证了，可是在浦西转了一大圈之后，实在抵抗不住乘轮渡到浦东的诱惑，于是推着自行车乘轮渡到浦东，那时候浦东还是蛮荒之地，东方明珠什么的还踪影皆无。自由自在骑车兜风，从南浦大桥回到浦西，沿着地图试图返回驻地——上海戏剧学院，地图不错，可94年的上海整个是个大工地，到处都是打夯的声音，生气勃勃，地图上事先选定的路不通，只好换一条。
    骑着骑着，夕阳西下，下班的人流滚滚，上海的路不像北京横平竖直，渐渐觉得不对劲儿起来——纯粹是凭本能。于是停车向交警问路，交警晒得黑黑的，一脸疲惫，却先敬了个礼，于是多年来对上海的好感就此起头，一发不可收拾起来。那交警听完我的话，露齿一笑，说我是实实在在的南辕北辙，再这么骑下去，就能回北京了。呵呵，好幽默的交警！
    掉过头来高歌猛进，看到南京路的霓虹灯时，知道方向对了，对这一片灯红酒绿突升迷恋，日后的堕落恐怕也就此开始。
    上午八点出门，回来已是晚上八点，那时候没有手机，导师急得倚门翘首盼望。她在上海住母亲家，一座小洋楼的二层，大铁门上爬满青藤，导师就靠在门上，幽静的小巷种着梧桐树，这副图画，竟然十分怀旧，十分海派。
    还在玩味导师幽巷伫立图，脑瓜上早挨了重重一下，导师气得发誓再也不带我出差。果然，再跟导师一起出差，是毕业之后留校当老师，多年之后的事了。
    这次游泳也是，一路向东游到了隔壁再隔壁的浴场，皮熊拿着望远镜居然找不到我了！只好顺着沙滩一路走来，预备打捞一个沉了底儿的胖子，发现我一起一伏正游的起劲，气得皮熊隔着海就冲我嚷嚷起来，听不见，管他！自顾自游回来。
    老妈还不知道这个，听说我游到防鲨网，就叫起来，说报纸上登了，有海蜇被风吹到浴场——还以为有鲨鱼，原来是海蜇，那不正好？有蛰皮下饭了——没有鱼翅，有点遗憾。
    游完回来，发现又一个家里的未接电话，打过去，老妈支吾着说：是老爸打的。原来老俩口都挺着，不张罗打我手机，都显得挺沉得住气。老妈偷偷先打，却不告诉老爸，老爸偷偷又打，于是就有了一早上俩未接电话，创了记录。
    回了家来，猫也都生气了，老肥躲着不见面，抓住她，就一脸委屈、一脸正气的不肯看我。小屁倒热情，一跟我对上眼，就哇哇怒吼！害得我晚上做梦见猫：
    把猫托给李唯摸照顾。梦见跟李唯摸一起去听课，这也不奇怪，我们本来就同了七年学。老师来了又不讲课，放片子，片子中居然出现了我家老肥跟小屁，被人扛在肩上，好像在受虐待。课也不听了，冲出门去，发现老肥跟小屁就躲在课桌中间，很多人脚下，赶紧抱出老肥，老肥紧紧搂着我，吓坏了的样子。救了老肥交给李唯摸，回去又救小屁，抱着小屁出来，呆住了——李唯摸居然也抱着一个小屁。哪个是真小屁呢？回头看教室里，小屁躺在里面，这时有个画外音之类的东西告诉我，我跟李唯摸抱的都是小屁的魂儿。
    惊醒了，小屁紧紧躺在我怀里睡着，老肥乖乖的在椅子上。这时才回过味儿来：我们俩都抱着小屁，我先救出来的老肥呢？
    看着俩猫，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激，搂了这个再抱那个，俩家伙却都不耐烦起来，一个跑去方便，埋毒气弹，一个跑到饭盆处大叫着要吃妙鲜包。忙的一溜烟把俩家伙伺候得舒舒服服洗脸打旋磨，太阳暖暖的照进来，伸个懒腰，抓起电话：
    老妈！％※×……
    这才觉得，到家了。
    九月份湖南开会，来回七天，老爸老妈老肥小屁，这回我可提前打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