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昕孺短诗11首

 

    我想在五月份的诗歌欣赏课中将昕孺兄的诗歌。他自选了11首短诗，我会从他的博客和诗集里再选10首。

    选了课的同学可以先看看这些诗歌，在评论里谈谈大家的理解。

 

一，爱情

 

你把自己当作一本

爱情

一页页地

在我面前撕着

 

我很冷

拾起那些雪片般的废纸

点燃

很温暖了一阵子

当最后一页

燃完的时候

 

我才发现

一切　　都成了

灰烬

 

二，菊

 

格言般空阔的季节

燕不来居。东篱有菊

酒盅在菊外

另有一种风神

与秋对峙

 

仰首而饮

却把那南山也一口吞下

横亘于胸

菊就常开在梦的边缘

与肝胆毗邻

 

三，玉珠峰

 

我的马车停在你的门口。高原

是一条重要的路，冰雪、阳光和大风

都在行走。路上十分拥挤

我没有听到前来迎接的草发出的低沉叫唤

 

玉珠峰，我带了一生的积蓄

来迎娶你，但你早已被别人登临

你身上插着另一面旗帜，不动声色的

海拔镇压着我的蠢蠢欲动

 

沉默在岩缝里暴长，瓦解了雪花的掌声

我不爱明艳的花朵，而向往你

在干燥中皴裂的嘴唇。够不上你的高度

只好借助高原，来到你的门口

 

我的目光开始攀登，它敏捷的身手

只能抵达你的胸部。我的爱情就在这里

安营扎寨，为你守身如玉

 

 

四，杯子

 

孩子爬到桌边

拿起一只杯子

咕咙咕咙喝光里面的水

然后

倒扣在桌子上

 

不小心

他把时间倒扣在桌子上了

桌边

坐着一个流口水的

目光呆滞的老头

            2004年4月19日黄昏

 

五，中秋

 

所有的节气里，只有

中秋衣衫不整

古诗词的荷叶遮着

她的身体。可正在朗诵的

诗人太过投入

一口气吹开中秋

单薄的胸襟

 

露出白而瘦的胛骨

像打破的饭碗

锋利的瓷片割伤

团圆的气氛。月圆得

有些晚点了。相思的速度

却像刹不住的火车

一头闯进空洞的隧道

 

我脱下衣服给中秋穿上

我把中秋带回家里

我希望她能吃一块月饼

不料她说，月饼是一个

骗局。馅还是宋朝的

只不过换了包装，吃下去

会泻出很多水调歌头

                2006年10月6日晚

 

六，吃苹果的男孩

 

这一天的黑暗向我摊牌之前

我看见楼下一个衣衫褴缕的

男孩，在啃着最后的苹果

 

所有红头文件

政府人事更换

国界重新勘定和

争夺金牌的战斗

都比不上它的紧迫

 

太阳适时拉下厚厚的窗帘

她发黄的脸慢慢变得苍白

即使改名叫做月亮

她也阻止不了那个苹果的消失

以及孩子饥饿的叫喊

 

但黑暗抓住了我的目光

连同孩子和他手里腐烂的苹果

连同醉醺醺的路灯和虚无

                     2006年10月22日晚

 

七，火车站

 

火车站，宽得容不下更多的人

而更多的人，早已挤破春天的

门槛。摊贩们戴着无形的

黑色钢盔。喷泉——早已

 

弃置不用的乐器，它的样子酷似

胡琴被一首流行歌打翻。时间

排着队从钟楼跳下，它们惊动了

无数制服。对不起，我只看见

 

制服在动，看不见他们

活跃的面孔。我的姐姐刚刚进去

她身边的男人我不认识。我希望

他们手里的车票被扒手偷去

 

我希望姐姐留下来，甩开那个

下流的男人。但姐姐不懂我的心思

火车缓缓移动，我只看到了它的遗容

 

八，我在沙子里寻找流水

 

我在沙子里寻找流水，但丢掉了

自己的脚印。我在人群中

寻找着你，却丢掉了自己的面容

兄弟，你在乡愁中穿戴整齐

 

你挥舞月色的手帕，最后

蒙住伤心的眼睛。贫瘠而起伏的

山冈，仿佛正在减弱甚至消失的

欲望。我看见你变形的箬笠

 

像正在唱歌的天使的嘴唇

我听说，你凋谢的爱情

像一栋早已无人居住的建筑

无数道路，都通往异乡

 

通往被折断的玫瑰

通往宇宙的塑料凉鞋

通往沙子的暗处和流水的表面

 

九，布达拉宫

 

你的鞋带松了，请俯身将它系好

不，索性请匍匐于地，变成大地的一只耳朵

大地的另一只耳朵已潜入海底，打捞

沉没的声音。海平面却在不断上升

 

上升成一座堡垒。布达拉宫

只有你敢把命运堆成积木的形状

因为你的灵魂固若金汤。顺时针旋转

转经筒像粗大的指针，在走向佛的日子

 

你是唯一的时间表。我竟然一来

就迷失在你宽厚的掌纹。你的

每一道掌纹都是闪电，将我击中

我不得不俯下身子，看见鞋带

 

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松的

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不知道怎样

才能将它系紧，因为我已经走不出去了

 

十，三万尺上空是一片海洋

 

三万尺上空是一片海洋，飞机是一条鱼

我在鱼腹中观看海洋。我在天上观看天空

我在天空中沉没。我在海洋里翱翔

我被遥远的天际击伤，一把锐利精确的刀子

 

抹过我的眼光。我坠入茫无涯际的深渊

向上的沉没，摇晃的平衡以及向下的抬升

所有位置合而为一，我却无动于衷

不知道地面在向我致敬。云朵大放异彩

 

却陡然陷入巨大的阴影，我以为是另一条鱼

在侧着身子进军深海。我安逸在速度惊人的

胃口里，在鱼内部的空旷里，在宇宙的一粒

尘埃里，幻想捣碎时间的宫殿。我想

 

重新称王，却不自然地摸摸藏在上衣口袋的

那张折叠整齐的机票。如果它掉了，不能

拿到单位报销。我将心神不安地走下舷梯

 

十一，春天的秘密

 

还看得见远山的积雪

一顶白帽子

 

戴在春天头上

鸟从山的腋窝飞出

 

鸟鸣里的开关

将冷气变为暖气

 

沉睡一冬的树睁开眼睛

叶子和花，相继讲述

 

梦中的故事。河流

模拟炊烟的姿势，骄傲于

 

她所发出的欢快响声

所有事物都在泄露

 

春天的秘密。唯有大地

依然正襟危坐，默然无语

 

吴昕孺：本名吴新宇，1967年12月出生于长沙县。1985年考入湖南师范大学政治系并开始文学创作，曾为“新乡土诗派”骨干成员。在诗歌、散文、小说、文学评论诸领域均有建树。作品散见于《青年文学》《中国作家》《读书》《天涯》《书屋》《文学界》《作品》《芙蓉》《散文》《中华散文》《诗刊》《知音·海外版》《创世纪》《香港文学》《人民日报》《南方周末》等报刊，并被《读者》《青年文摘》《散文选刊》《诗选刊》《杂文选刊》《小品文选刊》《特别关注》《意林》《视野》《格言》《大众文摘》《中外文摘》《文学教育》等报刊转载。现为湖南教育报刊社编审、湖南省诗歌委员会委员、中国报业网百人专家团专家、中国传媒创新论坛评委、湖南润帝品牌文化顾问，并担任《中国传媒观察》《诗屋》《格桑花开》特邀主编。2004年参加第23届台北世界诗人大会。2008年获得安徽文学奖、中国“新散文”奖。

　　主要作品：

　　《文画巨人丛书》（一套四本，文化随笔），海天出版社，1998-07

　　《自己是谁》（散文集），湖南文艺出版社，1998-08

　　《邓肯》（人物传记），辽海出版社，1998-10

　　《毕加索》（人物传记），辽海出版社，1998-10

　　《声音的花朵》（散文集），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1-05

　　《高中的疼痛》（长篇小说），长江文艺出版社，2002-05

　　《两个人的书》（诗文集），新疆人民出版社，2003-12

　　《小说与故事》（中短篇小说集），海南出版社，2004-07

　　《一个青年杂志人的心灵史》（日记），海南出版社，2006-06

　　《空空洞洞》（长篇小说），海南出版社，2006-06

　　《发现夹山寺》（历史文化随笔），海南出版社，2006-12

　　《穿着雨衣的拐角》（诗集），珠海出版社，2008-07

　　《远方的萤光》（文化随笔），光明日报出版社，200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