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闭目养神的传统老人最近心情特别不好。
传统老人的年龄实在太大了,有人说有4000岁,有人说有5000岁,还有人说,其实还不止呢。
年纪大了,传统老人喜欢清净,不太喜欢年轻人在耳边聒噪。最近认识了柏拉图、释迦牟尼、基督几个同样高龄的老人后,大家都相见恨晚,奇怪为什么以前没有碰上呢,于是相约每天到一起晒晒太阳、喝喝茶(但柏拉图说不习惯喝茶,还是可乐过瘾些),聊聊天。
可是,没聊上几天,就被一群人吵得头都大了。
先是来了一群穿长布衫的人,一个个战战兢兢匍匐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抽泣,又是呼号。传统老人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他们是来请传统老人重新出山,收拾这个混乱的世界的。
他们说——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所有的人都一心扑在钱眼里,恐怕人世间的道德体系就要全部崩坏了,请老祖宗重出江湖,祭出忠孝仁义、三纲五常的法宝,廓清玉宇,净化人心,挽救人类于堕落之中。
他们说,如今西风东渐,中华文明面临前所未有的严重威胁,你看现在的年轻人,放着好好的春节、端午、中秋节不过,偏要过什么圣诞节、情人节;放着好好的汉服不穿,只穿那些大作怪的西装,甚至抢着穿那些坦胸露乳、高腰现臀的所谓时装。更可气的是,他们连黄皮肤黑头发也不要了,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再听他们讲话,开口yes闭口No,引经据典不是海德格尔就是尼采,这样下去,我们中华文明还有存在的空间吗?
他们说,西方的科学只见物质不见精神,西方的精神只见金钱不见仁义,我们很多中国人却甘之如饴,狂热崇拜,这样下去,人类不是要走上异化的绝路了吗?要想拯救人类,使人类重返往日的温情生活,唯一的救星就是中国的传统老人了。
他们说……
传统老人听的有些不耐烦了,打断他们的话正想劝说几句。不想突然一声巨响,一群汉子踹开房门,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抡起棍棒就要打人,要不是刚才匍匐在地的几个人拼死拦住,老人恐怕就驾鹤西游了。
拦是拦住了,但汉子们的嘴没有闲着。
一个说,就是这个死老头,害了我们几千年了,现在还阴魂不散,不揍死这个老东西,我们的日子没法过了了。
一个说,你这死老头,留给我们的是些什么遗产呀,你的思想是保守的,你的语言是卑贱的,你的国画是虚伪的,你的中医是骗人的。
一个说,你这老朽,既没有给我们留下科学,也没有给我们留下民主,甚至连自由也锁在箱子里不肯给我们,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传统老人气得真想揍他们几个耳光,但是,他实在太老了,他已经扬不起那只瘦削的巴掌了。
传统老人气得病倒在床上。
几天不见中国的传统老人,柏拉图、基督、释迦牟尼感到很奇怪,他们赶到中国传统老人阴暗的房间来看望他。
传统老人拉着三位好友的手,老泪纵横:
我和你们一样,活了几千年的,我只是过自己的日子而已。在周朝的时候,我过周朝的日子;在唐朝的时候,我过唐朝的日子;现在世界融合了,我过自己清净的日子。我根本不想干涉后辈们的生活。你看前面那批没有出息的家伙,竟然还有请我这老骨头出马,说什么拯救世界,这不是想累死我吗。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东西,如果他们觉得我仓库里有几样东西还有点作用,拿去用用也就算了,何苦让我再去管那些闲事呢?他们应该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自己解决自己的困难。传统只是代表一个历程而已,现在的创造就是未来的传统,何苦总是去复制过去呢?
老实说,我一向比较看好后面那群人的,他们有冲劲,敢创新,他们特别能够从你们那里选择自己需要的东西。可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冲动,竟然要杀我而后快!其实,我又何尝绊了他们的脚。我的那些东西,我用着顺手,但我从未强求他们一定只能使用我的东西呀?我承认自己有不足地方,但后人总应该比前人强,应该在我的基础上创造出更好文明来,何苦要把我赶尽杀绝呢?我只怕,杀死我的同时,他们自己也走向死亡了。
释迦牟尼看到传统老人如此伤感,连忙安慰他:别太伤心了,你以前不是有个叫汉朝的孩子,还有个叫唐朝的孩子吗,他们也都向邻居学过艺,但他们都没有嫌弃你,反而把很多东西融合起来,敬献给你。现在来看,当时认为是外来的许多东西,不是都变成你们的传统了吗?我相信,现在这几个不争气的孩子,一定能够达到汉朝、唐朝那两个孩子的境界的。你留给后辈的最好的东西,不是经章词句,而是对异质文化的包容和吸收。假以时日,他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听着几个好友的安慰,中国传统老人心里才慢慢平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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