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鸡平反
文/鞠晨曦
今人说鸡,语多揶揄讽刺之意,一则曰“鸡鸣狗盗”,再则曰“呆若木鸡”,有时暧昧地吐出一个“鸡”字,满脸尽是猥亵的表情,令人反胃。鸡好像已经成为卑鄙下贱的代名词。这对鸡来说,其实是一个天大的冤枉。无论是家鸡还是野鸡,道德上并没有太多可以指责的地方。它们五步一啄,十步一饮,喜则交欢,怒则斗狠,都是出于自然的本性,从未有过金钱与肉体的交易。只是这“鸡”的发音与某种肮脏行业相近,于是因声获罪,实在是无辜至极。至于“鸡鸣狗盗”、“呆若木鸡”的说法,也是世人以讹传讹,曲意理解所致。当此鸡年来临之际,很有必要追本溯源,拨乱反正,还鸡们一个清白。
“鸡鸣狗盗”的典故出自《史记·孟尝君列传》,战国时齐国的孟尝君广揽人才,门客众多。秦昭王听信谗言,要扣留孟尝君。孟尝君门客中有一个有狗盗之能的人,偷来白狐裘献给秦昭王的宠姬,让她说情为孟尝君求解脱,秦昭王释放了孟尝君。孟尝君担心秦王反悔,要连夜逃出函谷关,但关门要在鸡鸣时才开,他的门客中有人学鸡叫,引得四众鸡齐鸣,关吏就开门放行。秦人追来时,孟尝君已脱身出关了。从文章看,司马迁对“鸡鸣狗盗”决无贬损之意,反而是加以肯定的,因为人只要有一技之长,总能派上用场。到宋朝时,王安石发了一句“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的感叹,于是“鸡鸣狗盗”也就日趋贬抑了。
“呆若木鸡”则出自《庄子·达生》,说纪渻子为周宣王驯养斗鸡。初训十天,周宣王问:“鸡驯好了吗?”纪渻子回答说:“不行,它们正虚浮骄矜呢。”再训十天后又问,纪渻子回答说:“不行,它们听见响声就叫,看见影子就跳。”又训十天后周宣王又问,回答说:“还是那么顾看迅疾,意气强盛。”又过了十天,纪渻子说:“差不多了。别的鸡即使打鸣,它已不会有什么变化,看上去像木鸡一样,它的德行真可说是完备了,别的鸡没有敢于应战的。”在这里,呆若木鸡其实就是斗战的最高境界:德行皆备,精力内敛,一击而惊天下。这跟“因惊吓而不知所措”根本不搭界,不知为什么人们硬要用“呆若木鸡”表达这样一副孬种像。
幸好鸡们并不计较人类的张冠李戴和糊涂摊派,对人们的错误听也就之任之了。现在再来重修词典,也没有这个必要。我们只要记住鸡的冤情就可以了。其实,古人对鸡并不鄙薄,反而崇敬有加,名之曰“德禽”,说它五德俱备:“头戴冠者,文也;足傅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得食相告者,仁也;守夜不失时者,信也。”其实还可以加上两点:“蒙冤不申,仁也,精力不泻,智也。”庶几如此乎?
(此是旧文,曾发表于《东方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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