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足兴隆市场
(2009-07-06 10:0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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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艺术文化情感哲理 |
分类: 现代散文 |
驻足兴隆市场
我来到了一个名为兴隆市场的地方,为了寻访一位性格倔强的故人,她和她的一位同性朋友居在这个市场旁边披着水泥外衣的建筑里。那样的建筑悄悄地隐藏在城市的怀抱里,墙体外面是赤裸裸的水泥,灰暗低矮,被旁边的高楼大厦衬托得颇为狼狈。那样的建筑偷偷仰视旁边光华四射的高楼,就像跑进城市的土狗仰视卧在少妇饱满胸脯上的白毛狮子狗,眼神中满是妒忌,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的对立。我的那位故人就藏匿在这样的建筑里,之所以说她藏匿,是因为她一直在试图逃避。逃避父母殷切的关怀,逃避追求者火热的目光,寻求自己片刻的自由,刚刚走出校门,当然还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前些日子,我为她寻找了一份不错的活计,工作地点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活少,薪水倒还可以。征求她的意见,却被她拒绝了,她说不想欠任何人的情。
前两天,她到同城的母校参加一场考试,别人向她的手机上发答案,她掏出手机观看,就这样,手机连同身份证一起被监考教师收走了,放到了学生处。一场小小的预谋,还是被拆穿。她追求了太多形式上的东西,眼睛大而明亮,却是生活的盲人。她去索要了几次,校方说还要从手机取证,研究如何处理,当然没有领出。她便打电话找到了我,睁着大眼睛问,学校私自看我的手机短信不是在侵害我的隐私权么?随便把我的身份证收走,这样我便什么也做不成,学校不是在违法么?我笑了笑,说明天我带你去学校领。当晚,我给学校的一个当官的教师打电话,说想请他到信阳菜馆吃顿便饭,叙叙旧,当然他的官职在学生处处长级别之上。席间,我让他菜随便点,畅谈从前的师生友谊,觥筹交错之间我又向他排出几张人民币,他的圆脸被好酒好菜熏陶得熠熠生辉,举起大拇指夸赞我很重情义,很有前途。酒过三巡,我说起了她的事,让他到学生处发个话。第二天,我带她去了学校,半分钟手机和身份证就领出了,临走时,处长又说了几句教师教育学生的话,眼神专注煞有介事,一点惭愧的颜色都没有,办公室的窗帘舞台的幕布一般静静垂落。
驻足兴隆市场,拥挤混乱,尘土在闷热的空气中跃动不安。一名光着膀子的男人坐在小木凳上,眼神紧紧盯着脚边塑料盆子里的两条一尺见长的鲶鱼,我想他是想着把它们卖出去。这样炎热的夏季,鲶鱼是抢手货,很多烧烤店把鲶鱼开膛破肚,摊成薄薄的一大片放在炭火上烧烤,佐以调料,做香喷喷的烤鱼。描着柳叶眉画着灰嘴唇的年轻女人从旁边匆忙走过,牛仔裙下的肉体若隐若现,兴许急着赶去做一桩皮肉生意。卖菜的商贩有的把菜整整齐齐地码在水泥台上,有的干脆在地上铺上一块污迹斑驳的旧布,白菜萝卜就放在那上面,白菜萝卜的眼神和他们一样毫无生气。几个裸背穿大裤衩的男人在兴隆市场的胡同口吞云吐雾,游移的眼神寻找感兴趣的落脚点。狭窄胡同口的两个老妇人盯着我这个不期而至的陌生人,眼睛无神并怀有些微的敌意。显然她们早已经过了充满好奇心的豆蔻年华,只剩下了对环境麻木的熟识和对外来者自发的排拒。这里的一切与路对面的购物广场格格不入,一路之隔,冰火两重。诸如此类近乎荒诞的对立在城市里屡见不鲜,几步的路程,便是截然不同的天空和土地。“兴隆”一词沿袭了旧时对生意顺畅的希冀,表达了贩夫走卒们对财富的追求,直白贴切,离世俗最近,却离世界最远。
晚上我和这位故友和她的那位女性朋友一起走到兴隆市场旁边的小摊前,吃烧烤喝啤酒。烧烤摊招徕顾客的那位三十出头的男人殷勤地走过来,并没有首先问我们吃些什么,而是问她我是不是她的男友。她承认又否认,在一秒内做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突然记起前日,她就对我说过,说一天她和朋友到兴隆市场旁边吃烧烤,认识了个老乡,我想便是他吧。他的眼神始终落脚在她身体的一些位置,边组织可有可无的闲言碎语边进行着一场露天意淫。他对她说,现在毕业生工作不好找,可以来这里工作,周五我打算请你吃饭,别忘记给我打电话。言行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泄露了一个人内心的秘密,他是个生活中缺乏女人的男人,在这炎热浮躁的夏季,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他仅仅是个招徕顾客的店小二,却摆出一副老板的派头,他不仅意淫了她和旁边其它的年轻女人,还不自觉地意淫了老板的地位和特权。老乡的身份,便是他试图进入她身体的切入点。她倒挺高兴,连眼睛都是笑眯眯的,享受着被男人吹捧的乐趣。
记得一年前,我和她是同校同学,也是很好的朋友,并且对她怀有爱慕之心。一天,她让我用她的手机给某男打电话威胁一番,让我声称自己是她的男友,让他今后不要再骚扰她。我问她是怎样认识他的,她说是在网吧里,她对面的那个男人给她要手机号码。我苦笑了一下,拨通了他的电话,声称要割掉他的老二,从此那男人便销声匿迹了。她一边叫嚣着逃避男人的骚扰,想一个人静静地生活,一边不甘寂寞地轻易结识男人,埋下遭受骚扰的种子。这样赫然对立的两堵墙必定有一堵是掩人耳目的假象,而这样的两堵墙越来越剧烈地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如果不是为了再见她一面,我不会来到兴隆市场。我喜欢蛰居在河畔绿树掩映下的居所里,静静地生活,有着讨厌喧闹的习性。临走时,回头望了一眼,不由得生出几分惋惜。我的这位故友的未来,也许就淹没在这熙熙攘攘的兴隆市场里了。这或许是一次永久的诀别,故友便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故友了。
( 二〇〇九年七月六日,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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