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在风中的兔子皮
(2008-07-20 09:3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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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颧骨舅妈大叶杨箱子情感 |
分类: 现代散文 |
乡村的风从身后吹来,我的后背感觉到了凉,那风一定是穿过雨幕的风,看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的夏雨已赶在途中了,稍后即至。我肩扛着大号行李箱,死沉死沉的,背上还趴着颇有分量的旅行包。乡村的土路凹凸不平,却浑厚而踏实,让人想起父亲的背脊。两侧的红砖平房一点点后退着,家家户户大多数都是木质大门,围着砖垒的院墙。那一扇扇大门便是一套完整房子的脸,盛气凌人或者残破落败。布谷鸟的叫声从旁边传来,我循着声音一抬头,没看见那诗意的鸟,倒是并肩而立的大叶杨拍着巴掌,不知欢呼着什么。雨点稀稀落落地开始奔向大地的怀抱了。
举步维艰依然继续着,我向前张望着,清晰地记得舅舅家就在这条路上,却忘记了是哪一家,毕竟已隔了好几年才归家乡。前面有几个人在大门前说笑着,我一眼就认出怀抱着小孩的那个中年汉子就是舅舅,他消瘦的身材,颧骨很高,眼神是朴实而善良的。我大声喊了一句舅舅,他没有察觉,好像那些人是活在我的梦里,我看到的都是幻象。他把怀里的孩子紧了紧,抬起头,瞧见了我。便把孩子让舅妈抱着,来帮我搬箱子了。这时的雨比先前急多了。
他把我的箱子放在大门底下,便带着我走进院子。我说还是把箱子搬进屋里的好,以防被别人拿去。放心吧,什么东西也不会少,乡里乡亲的,他微笑着说。他一笑,消瘦的脸上颧骨更高了。他用微笑的语言打消了我在城市养成的谨慎,也许那种谨慎叫做怀疑。
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满树红花开得正艳,血红血红的,像一团团燃烧的烈火。前几年随母亲来时,这棵石榴树还是幼苗,嫩黄的叶子在微风中打颤。现在它翠绿得乌烟瘴气,最高的枝头已超过房顶。几张兔子皮挂在枝头,在风雨中摇曳着,白色的,灰色的。早就听母亲说,舅舅在农闲时沿街收购一些兔子皮,卖给商人,挣些小钱补贴家用。前些年,我在异地上学,他也资助过我不少。那些兔子皮在风中摇曳着,像是石榴树结出的美妙果实。
下雨了,怎么不把那几张兔子皮收进屋里,我问舅妈。你舅舅年纪不小了,不再让他走街串巷了,那几张是卖剩下的,不要了,她说。我扭头看舅舅,他怀里抱着孩子,颧骨很高,眼神是朴实而善良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不少。老来得子,我猜他是很幸福的。
雨停的时候,他到代销点买来鸡肉,吩咐姑妈去做午饭。对这里家境一般的农人来说,肉类是数月一次的奢侈品。我和他一人坐一只小板凳,聊些农事家事。吃饭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碗里都是肉,他们俩的碗里多半是豆角,鸡肉只是寥寥的几块,我的心再一次震动了。
临走的时候,舅舅准备骑着人力三轮车送我,我的家就在邻近的村庄,好在雨下得并不大,地上泥也不多。他从房间的柜子里拿出一张毛色雪白的兔子皮,叠好装进塑料袋里递给我。这张是自家养的兔子死后留下的皮,那只兔子你小时候还抱过它,我一直没舍得卖。让这张兔子皮再陪你一程吧,冬天可以做成手套御寒。
我打量着他,消瘦的身材,颧骨很高,眼神是朴实而善良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不少。在他身后,几张兔子皮挂在石榴树枝头,在风雨中摇曳着,白色的,灰色的。
(欧阳德彬,二○○八年七月十九日,黄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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