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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现代散文 |
过年一定要回家
这座城市飘起了雪花,雪花掩盖了高楼旁萧条的树木,树们一下子精神起来,丰满的身体静立着。柏油路上的雪花刚刚落下,就被汽车承载,或者落地旋即融化。公路无雪,灰黑,纵横交错的公路构成城市的脉络。汽车甲壳虫般在下雪天的脉络里缓慢爬行。超市量贩门口人口聚集,大包小包地买东西。哦,快过年了,人们在置办年货吧。我也不清楚这座城市的习俗,我的家乡在千里之外的远方,过年也不准备回去。一个人奔走在城市里,为的只是最基本的谋生。喧嚣和热闹是他们的,我也许什么也没有。
离住所不远,就有一条大河。据说这是三国时期曹植写那篇《洛神赋》的地方。孤独寂寞的时候,一个人便沿着河边走。河水没有浩荡的激情,有的只是细细的波纹。驻足注视河面的时候,迎面吹来凉凉的带些腥味的风。凄凉的滋味,也在此刻微微泛起。宽广的河面游弋着很多水鸭子,那么冷的天,它们还时不时钻进水底。我想,大概人也应该挑战艰难和痛苦吧,如果心底还有奋进的勇气。
回到独居的住所,只有一只铁质的小火炉还算温暖。火炉里的火苗在颤巍巍地跳跃,它试图挣脱煤炭的束缚,死命地挣扎,温暖便洋溢开来了,充满了我的小屋。它刚开始在寂寥的小屋里挣扎的时候,我便注意到它了。它应该是那块煤的灵魂,它只是想借燃烧脱离那块煤,没想到,压抑千年的梦想,竟是徒然。它的前世应是一棵树,至少是比现在体积大十倍的木材,经过历史的变迁,目睹大自然的诡变,化身为一块煤。在这个寒冬的深夜,这块煤想不开了,悄悄自戕了,因为它觉得它不能温暖整个冬天,脆弱的我开始嘲笑它的脆弱。
在火炉熄灭的某天深夜,已经入睡的我被冻醒,披衣下床之后用烈酒取暖。我取下炉子上的水壶,与那块煤对语,整夜。第二天,我一大早便下楼到街角的小面馆把那块煤引燃。此时,我的笑脸必须发挥到极致,“老板,生意红火呀,引个火”。我不能说引煤,只能说引火,他们小店生意很在意这个,怕把霉运招来。我是吃过这方面的亏的,那天,炉子灭了,我用炉夹子夹着一块煤,对老板说“嗯,炉子灭了,引个煤。”尽管毕恭毕敬,心怀诚恳,还是被老板以冷面相待,我只好识趣地退出店门。这条路的一排房子几乎都是卖面食的小饭馆,为了减少尴尬,炉子灭了,只好这次去那个米线店,下次去那个拉面店,下下次去那个米粉店。
在交上毕业论文的一刹那,才感觉自己真的已经被大学抛弃,走在熟悉的校园里,疏离的味道四处弥漫。大学教授离我很远,大学恋爱离我很远,原来熟悉的图书馆也渐渐远去。先找个简陋的住所,寄居在这座城市里,跟着忙碌的人群随波逐流。应聘了几个工作,要么不喜欢,终于找到一个喜欢的,还要交数目不菲的押金,只好放弃。压在我身上的,除了被世界遗忘的寂寞,还有欠着的大学学费和被扣押的毕业证书。
深夜,归来,整理着某些公司的资料和心情。 一个人的大房子,手中的笔流畅到了极点,便孤独到了极点,午夜了,点燃一支烟,在黑暗中明灭,仍看不到明天的梦。午夜过去的时候,她会回来,我每次都会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如果有她相陪,还是可以缓解一下心中的压抑的,可是,她走进的是另一家房门,她是我的邻居。我每次见到她,她总是行色匆匆,丢给我的是她飘扬的黄色的卷发,还有穿着粉红色羽绒服的娇小背影。那一次无月无星的午夜,我倚在阳台上抽烟,她突然冲上她家的阳台,对着楼下一阵狂呕。吐完了,她抬起头瞪着我,幽幽地说,臭男人。我知道她也是孤身一人独居在一所大房子里。我还知道,她在一家洗浴中心工作。我还知道……
第二天,我搬走了,只是因为自己的软弱,我不想再看到那些被逼迫着受苦的灵魂,我回避着。
雪花停了,午夜再次降临。我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了,我想父亲此刻还没有睡觉。假如这个时期棉花已经剥完,他应该在看他喜欢看的电视,膝盖的疼痛会让他很晚才睡。接通了,果然是父亲。我说,爸,我过年不打算回去了,混出个人样来再回家。“坚决不行,过年你一定要回来,不许过年也要一个人呆在外地,挂了!”。那是一个满脸皱纹的倔强农夫斩钉截铁的声音。面对父亲,除了服从他的话语,维护他的尊严,我没有任何的资本给他慰藉。
是呀,不管身逢何境,我还有父亲。赶忙收拾着行李,一张照片从夏衣间滑落地上,那是个微笑着的侧影,那是我曾经的恋人,那个曾说会爱我一生的女人,那个在我颓废期间离我而去的女人。掏出火机,把那张照片引燃,昏黄的烟气充满了整间房子。朦胧中,什么也没有。
我明日便归家。
( 二○○八年一月十四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