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电影》:美人迟暮还能光彩重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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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随笔 |
《大众电影》,这本新中国成立以后最早发行的电影杂志,从1950年代开始,就一枝独秀,风靡全国,成为中国传播电影文化的最重要的大众媒介。
在电影频道的节目中,我与宁静等人一起回忆《大众电影》历年来的封面人物
1980年代初期,随着电影“春天”在文革结束后的翩然来临,《大众电影》单期发行量更是迫近千万册,当时许多家庭都热衷收藏《大众电影》,该刊的封面封底,不仅是演员和剧照的亮相舞台,更是社会与时代风尚的标志和引导。从绿军装到喇叭裤,从花衬衣到连衣裙,《大众电影》几乎见证了中国人从革命唯一到幸福生活的文化开放的全过程。当年,刊物封底登载的《水晶鞋与玫瑰花》的接吻镜头,更是激起千层浪的社会心理变迁的巨石,为中国社会史留下了宝贵的文献。可以肯定地说,《大众电影》在很长一段时期中,不仅是中国最权威的电影刊物,更重要的也是一本中国最流行的大众文化期刊。《大众电影》是新中国文化的一个神话。
当然,这个神话不仅是由一本刊物自身所创造的,而是由电影在当时无可比拟的社会地位所创造的,是由计划经济下电影期刊的稀缺性所创造的。在电视普及以前,电影是中国最普及、最大众、最流行、最时尚的文化载体。四级电影公司的结构,培养了中国大众对电影的普遍接受和疯狂热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电影都是中国大众接受、享受、体验现代文化、文化娱乐的最基本载体。1979年,中国电影观众人次到达290多亿,平均每个中国人年观影人次达到近30次,而现在世界上观众规模最大的美国人均年观影人次也才不到6次。这300亿年观众人次,就是《大众电影》读者群最坚实的基础。事实上,电影所具有的巨大影响力,不仅使《大众电影》名声鹊起,而且当时几乎所有与电影有关的期刊、图书都会受到热捧。《世界电影》杂志畅销,各种文学期刊纷纷刊载电影文学剧本,甚至出版社也出版了大量中外电影文学剧本,电影文学大有取代传统文学的架势。全国各电影公司也陆续出版自己的电影刊物。电影,炙手可热,电影,是当时中国社会的文化焦点和热点。所以,《大众电影》的辉煌,在很大程度上是电影辉煌的时代缩影。
但是,《大众电影》的黄金时代与电影的黄金时代一样,遭遇到电视时代的严峻挑战。从1980年代后期开始,随着电视在中国的普及,特别是1990年代以后电视剧在中国铺天盖地的出现,电影的文化霸主地位摇摇欲坠,最后甚至到了生死存亡边缘。影院观众人次最终下降到全年不到1亿,平均每个中国人10年才看一次电影。电影这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局面,使《大众电影》这本曾经风光无限、百媚千娇的电影期刊,也变得越来越老态龙钟、美人迟暮。“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便正是《大众电影》的历史命运。1993年,《大众电影》发行量跌破百万,从东西南北中的5大刊中消失了。1999年改成全彩印刷,实销只有18万册,却仍居电影期刊首位。
相对而言,《大众电影》由于其特殊的历史地位和长期的品牌积累,在电影一片式微的大背景下,与其他众多电影期刊相比似乎日子还好过一些。美人化、好莱坞化、时尚化、流行化、电视化、怀旧化,《大众电影》用尽各种手段,对抗电影本身一落千丈所带来的生存危机,悲壮而艰苦,在许多电影期刊寿终正寝的局面下,仍然坚持等到了电影在中国的再次繁荣。
应该说,中国电影行业长期以来的计划经济体制、宣传工具观念、戏剧美学体系,导致整个中国电影业对电视时代的回应速度超级迟缓。中国电影几乎经历了长达20年的不断衰退,尽管这期间第五代将中国电影带入了世界舞台,但在中国本土,电影产业却频临绝境,以至于1994年我们不得不依靠进口“美国大片”来挽救已经奄奄一息的电影市场。
电影体制、电影观念、电影文化的变革,直到2000年以后,才真正大张旗鼓地成为主流共识。特别是从2004年开始,中国电影才终于找到了与电视不同的媒介内容、消费方式、推广手段、传播功能,更强度、更娱乐、更奇观、更技术、更震撼、更刺激、更强制,电影逐渐形成了与电视不同的媒介特性、功能差异和观众人群。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电影娱乐媒介也获得了新的生机。但是,这次电影的复兴,对于《大众电影》来说,似乎并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一方面,互联网、电视、报纸的繁荣,导致电影信息电影资源的稀缺性、独占性已经不再可能;另一方面,《大众电影》本身从体制机制到人员观念,都还没有适应电影的这次向商业市场的彻底转型。加上老品牌、老读者、老观念对刊物转型带来的必然惰性,使《大众电影》并没有因为这次电影的复苏显示出春回大地的蓬勃气象。
反而是《看电影》这类从零开始的社会期刊,因为没有包袱也没有束缚,从一开始就走到了这次电影娱乐转型的最前端,青年、时尚、灵动、前卫、小资、另类,一跃成为电影刊物的新贵。如果将《看电影》与《大众电影》放在一起比较,那种年华老去的悲哀肯定会油然而生。今天之电影早已经不是昨日之电影,电影变得更年轻、更都市、更专业、更娱乐了,但是《大众电影》却没有能够完全反映出这种变化,而且从编辑到作者到读者,似乎我们都不可抗拒地显得有些因为过于老成而out了。
尽管我们也有美女图片,尽管我们还加上了专家言论,尽管我们有严肃的历史,尽管我们也有八卦新闻,但是这种大杂烩的方式,仍然无法使《大众电影》进入当今最核心的青少年电影观众、电影迷、电影爱好者的法眼。他们藐视我们的言论,他们甚至觉得我们的娱乐跟风如同装嫩一样不自然。
因此,如今期发行量7-8万册的《大众电影》面临一个定位的尴尬:或者继续为了那些传统的读者而生,但却没有未来;或者为了今天的新读者而变,但却会因为失去基础而充满风险。但是,如果两者都要兼顾,却很可能是同时想逮两只不同方向的兔子,最后会一无所获。当然,还有一种似乎更应该考虑的办法,就是同时出版一本经典版,一本青春版,用不同定位的产品去面对和培育不同的读者市场。电影如此的红火,电影刊物应该说也面临一个历史性的契机。当然,我们在借电影之大势的时候,必须要找到与网络电影信息的差异,与报纸电影信息的差异,与其他媒介上的电影信息的差异,在差异中找准定位,在定位中获得突围。
当然,设想总是容易的。作为一本国有体制下的电影期刊,《大众电影》的市场重生,需要的不仅是设想,更是执行,是一种执行的环境和机制。而这往往比我们的设计要困难得多。但无论如何,《大众电影》都是一本值得尊敬的杂志。它伴随了几代人对于时代、社会、美、性感、理想、欲望的复杂记忆,成为无数中国人内心深处最难忘的情感珍藏。当然,我们也希望,《大众电影》未来还能成为中国影迷情感体验的一个伴随者,在人们关于电影的留恋中,不仅有电影的魅影,还有《大众电影》的喃喃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