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客雨 》

只觉屋里有些暗淡,整整一个下午,窗外的丫枝无事人一般悠荡着,心里也隐隐就有个影子晃荡,象是街头高树丫枝上的白膜袋儿。
坐着愈发闷了,便偷个闲儿在窗前走走,这时才发觉屋外也淡淡的,灰白的水泥镀上了深深的石青色。心里不由一抽——
雨!
再看那大平原寥廓的苍穹,显然要比往常收敛,象是落雪的日子,光晕被拒在天外,而朦纱般地紧逼着四围的楼落。只是又不见雨滴,让人好生疑惑。
想必江南在雨季中浸泡已久了。故里有句农谚:立春分龙雨清明。记忆里故乡总是分得“水龙”的,所以沥沥蒙蒙牛毛针毯没个闲儿。当然不管是在北方人还是在南方人眼里,江南是“水性”的,不下雨就不是江南了。
可我偏偏却是不喜雨的,象我不喜伞一样。也许是不务农事的原故,总觉雨和伞一样是件累赘的事。之所以来到北方,不无此中的缘由。想必北方将带给我的是坦荡无垠,是万马齐喑的的奔腾无阻,是怅廖廓谁主沉浮的气概雄浑……然而我正忽略了,大平原是苍凉、冷漠和空茫的,我们甚至可以在空气中探见它那蜂巢似的被遗弃的干壳,在冷冽的风芒中打着颤晃。
是的,“北方是悲哀的”!
昨夜听气象预报,说有南风北上,便有一股故客登访的兴奋。至于雨的预报,我已不敢恭维了;大许北方与我一样的不喜雨,尤其是京城。谁想它却真的来了,来得这么静,这么轻,仿佛出阁的闺秀,蹑着碎步,生怕与人撞绯了两颊。
若不是现在走在天底下,光凭视觉,这雨怕是要做我窗外漂泊的过客了。也只有走在天底下,走进它开敞的胸怀,它才故友般地拥你而来;你伸出手,摆出迎它的姿式——它已不知何时换了拥你的方式;它依然那般小鸟依依,甚至还要来得细,来得柔,却又不急于把住你伸过的手。你伸展开双臂,不觉眉目微合,视野转内,一种可欲而不可达的生命的窥语便轻启了灵魂之门,秃兀已久的丫枝也油然而欲绽……
不知在雨中晃忽了多久,待定神来,又让人惊异于它的悄然了——不知何时,它已隐身退去了,仿佛是你不辞而别的稀客,只留下满地湿湿的印迹,满心的疑诧与憾疚。于是想找个句子来吟阿,一时又失语了,真不知它何曾为哪位善感的诗人垂青。
可能正是地域造就的奇妙吧。南方终日的雨里,终年的绿里,雨对于生命,那该是护溺无疑的;而于北方,雨的到临亦是佳客的到临,于北方的悲凉,更是莫好不过的蝉醒:也许它三言两语即去,然而它母亲般地唤启了生命的睡眼。
不是么?这是在北京三月的寒春,你瞧,那枝头的“眉儿”,那地头的“尖儿”……

1997.3 于小南庄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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