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事
我们这一群反抗者,围坐在桌边吃晚餐。我们一边剥着毛豆喝着啤酒一边谈起另外一些比我们不幸的反抗者。这种场景真是不幸的。
他说他最大的恐惧就是成为世界的旁观者,为此他不停地说话和行动,不停地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不停地交游、争吵和背叛,不停地犯下无数过错。他说他此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穷尽人生的无限可能,而现在则有些心灰意冷,因为人生的可能也就不过如此。她听着他的话,觉得自己真是不幸的。她曾经和他有着同样的愿望,但她并没有行动过,洁身自好的习惯最终让她选择了冷眼旁观。在防止不幸和杜绝过错的岁月中,她感到自己没有成长地衰老了。她没想过这会是她最大的不幸与过错。
卡夫卡的小说来源于“自己是个没人需要且碍手碍脚的人”的意识。他的小说是这种不幸的分泌物。从这一点上说,我可算作一个女卡夫卡――当然,是个尚未分泌小说的女卡夫卡,只在不幸的程度上与他等同。这真是一件更不幸的事。
看见一只流浪的野猫而不能把她带回家喂她吃东西、给她洗澡,是件不幸的事。
看见地铁里一位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太太在拾破烂而无能为力,是件不幸的事。
想到自己的亲人也在承受各自的贫困而无能为力,是件不幸的事。
想到自己也是无助的,想到因为钱而不自由,是件可厌倦的事。
看见地铁里一位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太太在拾破烂而无能为力,是件不幸的事。
想到自己的亲人也在承受各自的贫困而无能为力,是件不幸的事。
想到自己也是无助的,想到因为钱而不自由,是件可厌倦的事。
女人写作品,男人写评论,我以为是不幸的。把女作家的外貌作为评论的一部分,且是评论中最具辞采和智慧的一部分,我以为是更不幸的。
没有很多的记忆,我以为是不幸的。
没有勇气产生愿望,因而也不再为愿望所推动去惊天动地地做事,且总是先做生命里最次要的事,总是把最想做的事推给明天,或者总是美其名曰“在做准备”,我以为是不幸的。
没有勇气产生愿望,因而也不再为愿望所推动去惊天动地地做事,且总是先做生命里最次要的事,总是把最想做的事推给明天,或者总是美其名曰“在做准备”,我以为是不幸的。
时刻觉得各种威胁、嘲讽、蔑视、敌意和不确定性盘踞在周围,所以不得不关闭自己敏感的神经回应系统,故意堵塞视听和故意变得迟钝,我以为这是不幸的。但其实这只是表面现象。真实的状况是:一切微妙都已尽收眼底,只是自卑自怯,无力回应。为了增强对敌意的承受力而表现出像傻瓜一样的迟钝,这种境况是不幸的。天长日久,被迫的迟钝就变成了迟钝的习惯,而这是最不幸的。其实那些能够在任何时候把自己的敏感流露出来的人,是受宠和强大的,因而也是有侵略性的。但是你完全可以不理会他们,你也完全可以这样。为什么自卑和自怯呢?回溯到童年是无益的。
到处是与己无关的谈笑,这种感觉是不幸的。你吃东西,喝酒,看街景,因为你并不关心他们所关心的。你心想: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呢?是为了了解生活罢了,而生活不过是一堆垃圾而已。得到这个结论,你感到身为人类真是不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