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南方周末城市版做过一期专题,叫“新择邻时代”,我是从那儿突然醒悟的:邻居这事儿挺重要。要是我的邻居是李开复,那我儿子进入IT界的机会就会大于进入盲流界。另外邻居是谁也影响到别人对你的看法。2001年在沈阳看世界杯预选赛中国对阿联酋,坐在我后排的一个北京哥们说:杨璞他父母们家跟我们家就在一小区。那会儿出场名单已经公布了,杨璞是替补,那哥们还与有荣焉,说明了北京国安球迷们的生活是多么乏善可陈。
去年我买了一个破房。买房的人太多,所以要排号,排了3天,准业主们自发组织,中午晚各点一次名,点名不到取消资格。我坐在树阴下的水池边儿上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有这么多钱啊?我觉得买房子太难了,可是显然不是每个人都觉得难。
第一天中午,排在10号的一个戴眼镜的哥们被剔除了,他站在那高高的喷泉边上,说:“我从前天晚上开始排,才排到这个10号呀!大家别取消我,可以吗?”我还是坐在树阴下,摇摇头,说:“这哪行呀,太温和了。”果然有一个假装领袖的人也站到了喷泉边儿上:“这样吧,我们民主决策,各位举手表决,同意他继续排队的人请举手!”我未来的邻居们没一人举手。“同意取消他的人举手!”呼啦啦举起一大片。于是点名继续,那哥们沮丧地站在一边,十分钟后走了,永别了这个楼盘。
我从这儿知道,我将与一帮凶恶无情、随时准备取消别人的某种权利的家伙做邻居。
要我说,这事儿就得这么办:必须让我继续排号,不让我排,你们他妈的谁都别排,这事儿你们就别干了。在我们这片古老善良的土地上,没有一种肆无忌惮的自我保护本能,基本等于请求他杀。
在买到了这套破房之后,我开始偶尔去业主论坛去转一圈儿。我发现,前一期住进去的家伙的装修品位通常是极简主义的,他们关心的问题是家长里短,做的饭是缺少冒险精神的家常菜。他们似乎挺喜欢串门的,还组织了一个单身俱乐部。在这里我发现,生活如果只是社区、停车位、男女关系,那么它可以很轻松惬意。我当然会有点儿不甘心呀,难道我就跟这帮庸俗的人住在一起吗?我的美邻何在?高尚的生活品味在哪里?李开复呢,张艺谋呢,他们有什么权利不在这里买房,比方说,买个53平方米、朝北、紧挨着电梯间的A1,住在我隔壁,每天不胜烦恼地羡慕我的房子?
可见,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最离奇的是,这个楼盘里还有一处古迹,叫“敕赐护国XX庵”,贵为区级的第4批文物保护单位,估摸着当年是一杂货店级别。各种古代建筑里,我对庵的印象最差,除了馒头庵,都给我一种幽闭恐怖的印象。可是关于这个庵,区政府的文物保护公示是这么说的:“由使占方XX房地产开发公司进行整体修缮后,作为与社区配套的文化活动中心进行使用。”
这么说,我要下楼活动活动,还非得在庵里不可了。你什么时候路过这儿,看到一个与邻居们不大搭调的怪叔叔,叼着一根烟卷儿,口袋里装着一把玻璃球,孤独又害怕地在庵里溜溜哒哒,那就是我在怀念火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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