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和跃进（2）

北大荒人情深似海

如果不来黑龙江九三走走，你不会知道北大荒的土地有多黑；如果你不回来看看跃进人，你不会知道北大荒人的情有多深。这次回乡，我们姐弟六人就始终被包围在这浓浓的乡情中，融入在黑土地的深情厚谊中。

9月3日上午我们离开齐市赴九三时，小黄全家出动，还有小知青小赵，一路护送到火车站。小黄又随我们去了九三，细心照顾。在九三的日子小黄和我们同住一个酒店，每顿饭都在一起吃。每家饭店她都要去关照：“免蒜免香菜、微辣”，让东北的大师傅不知怎么做菜好了。而我们的魏连长夫妇，还有他们的老儿子以及学生杨爱珍的弟弟永成，在九三都是全程陪同。不管是去墓地，还是去参观，既开车，又做向导，让我们姐弟感觉回家一样的方便。姐姐弟弟一直叨咕，我们怎么回报才好啊！我说，黑土地的人都是一腔热诚，不求回报的，包括我们，也学会了这样做。

这次回去，有两个老职工我们特别想见，一个是宋家忠，宋师傅，一个是李自鹏，李铁匠。

宋师傅是机务排的，高高的个子，大眼睛，用现在的话说，是个帅哥。那时候宋师傅像活宝一样，能逗人开心，给我们留下很深的印象。2008年我们回去时，宋师傅要忙着帮儿子干地里的活，我们没见着。可十年后我们再去，他却已经病卧在炕上。六年前，他儿子突然病逝，先他而去，急火攻心，他一下子崩溃倒下了。他家住在原来的跃进团部，房子很破旧了，开门的是他后来的爱人娄法英。这是一次既悲凉又感人的见面，法英引我们进门后，告诉我们，宋师傅不认得人了，还不能说话。宋师傅侧躺在炕上，双目紧闭。小黄单腿跪在炕上，在宋师傅耳边使劲喊，并说英雄、家玥来看你了。霎时间，只见宋师傅睁开双眼了，发出了噢噢的声音，还努力的点起了头。法英马上在一边解释：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宋师傅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慢慢流了下来。他分明已经打开记忆的闸门，记起了我们，记起了曾经和他在一起的知青们。可他已经不会说，也不会走，只有老泪纵横。他妻子法英年龄和我一边大，72岁，属猪。那是她见着我们后，就说的一句话，充满了辛酸。年轻的时候她很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着家乡的山东话，我有一半听不懂。而今她干巴瘦，眼睛也大了，完全没有了原来的模样。她一个人肩挑着整个家，一头是瘫在炕上的宋师傅，一头是他俩生下来就是脑瘫，已经47岁的大女儿。命运怎么就这么刻薄，这样对待一个善良的女人。说话间，我们都数度哽咽，不知怎么去安慰这一家人。只求苍天保佑，减少宋师傅的病痛，减轻法英的负担。我们离开这个被痛苦缠绕的家，娄法英送我们出家门。车行远了，回头见法英还在家门口一边挥手，一边抹眼泪。

1976年我们在连队结婚成家。因为妹妹的关系，我们和老职工一样，分配到了住砖房。一趟房四家，东边把头的就是李师傅，李自鹏家，我们是第二家。虽然挨着住，但那时也是上班下班很忙，没有很深的印象。他的孩子也是我们小学校的学生，而他们夫妇是非常老实本分的一对儿，不声不响的。2008年我们回去时，见着李师傅了。但这次回去，李师傅因为要照顾他有病的老伴而不能来参加聚会。第二天我们去鹤山农场，就给住在那儿的李师傅打电话，想去看他。但李师傅外出买菜，把手机放在家里了。等他回到家看到有好几个电话未接，就立刻打电话过来，知道我们去农机具博览园后，就自己走着过来找我们了。李师傅已经80岁了，从他们家过来也是有一段路的，但他还是兴冲冲赶过来和我们见一面。相见时的拥抱、握手，顿时浓缩了几十年的分别。我们还像几十年前一样的亲热，早上打着招呼上班去了，晚上回家各自做饭。他们都很尊重我们，我们一个是老师，一个是指导员。虽然只有十多分钟的说话，却仿佛经历了一段很长时间的重逢。我们都是七、八十岁的人了，说话容易悲观。我们保证明年还会回去看他，就这样握别在农机具博览园的门口。

这些日子，一张张熟悉却已经苍老的脸，一个个已经成为爷爷奶奶的学生，像流动的画面，天天在眼前闪过，我们青春岁月的画面也跟着流淌。哦，我那深情的黑土地，还有黑土地上深情的人们。

（未完待续）

写于2018年9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