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老火车和它的4节车厢

           老火车

越来越多的矿难，越来越重的阴霾

一辆老火车在我面前日夜奔跑

咣当咣当散发着金属的香味，你鸣叫

呜——像是在挣脱身上的疾病

你是巨人，无人能阻止你

你叫的时候，恍若拔地而起

起义，革命，无数次穿行于枪林弹雨

尸体，鲜血，像鸽子一样惊飞的传单

然后是暴力的复加，一片沉默的河山

开走吧，你的锈迹斑斑，你的大轮子

我总是撂倒自己的生活，越过铁轨

就有一颗流浪的心。如今你的蒸汽

又遮蔽着我，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可怜虫

孱弱的手工业者，一文不名的文字匠人

你那么长，一个世纪还未走到尽头

站台上站着急于奔赴异地的人

和他们的亲眷。你在呼啸，没有停下的愿望

你想走得更远一点，才能看到跟上来的人群

你伸出手，一个一个把他们掳上车厢

这情景多么像一场感人至深的梦游

          车厢1

老火车再次开过来的时候，你正好

挖完了野菜，挎着篮子站在路基边

汹涌的春天开始减速进站了。一只

伸出车厢外的手，多么像你

攀摘过桑葚的树枝，阔大的叶子

带来阳光的热度和阴影，在你的脸颊上晃动

你低着头，甚至不敢看，它的口袋里怎么

能装着那么多的甜蜜

这是一个老套的故事，一部旧电影

中的慢镜头。你要承认你见过他

心痛他的忧郁，一次醉酒后的语无伦次

或者是一个眼神，哪怕它像白云一样

后来消于无迹

哐当哐当，你的心跳在加速，所有的

形容词不能描绘一列火车的坚硬

你可以抛开书本中识得的汉字：矜持。可是你

怎么放得下手中的菜篮子

任凭它开走。你踩着锈迹斑斑的铁轨返回

             车厢2

一列老火车在奔跑，更像

一只蚂蚁，在潮湿的丛林中

搬运自己的骨头

苜蓿花开的时候，蜜蜂嗡嗡地叫着

有翅膀的昆虫多么高傲啊

饮着蜜汁，心中放出许多马匹

在你的原野春风得意，蹄声得得

它有一百只脚，不断地向着

峭壁攀援，终究是蜈蚣

心中有剧毒，如今又饮不洁的水

可吐出来的泡沫，皆是良药

消除你体内的臃肿，体外的炎症

纵然不知道井的深度，就像不知

这雾霾最终的出口。如果天空

再次降下甘霖，草叶含着露水

那列奔驰的老火车，一定会

在中途熄火，像一只染着绿油漆的

青蛙，趴在草丛中，独自斑驳

          车厢3

一列老火车在纸上奔跑

它穿梭于记忆中的千山万壑

要开到哪里去，当沿途的风景

浓缩成一点一点的墨迹

无限退远的溪水和森林，庄园

我们的来路

都变得可疑。也许它只是一列

货车，拉着木材，煤炭

在冬天的铁桥上面

在你的正前方，缓缓地滑行

吱吱的摩擦声

像刀片划过结冰的河面

是哪一年，我将隐姓埋名

在山坡种植桑麻，春天的时候

地面上抽出绿色的枝条

你折枝，在纸上画呀

画一只被色彩引诱的蜻蜓

画两条直线，几颗不规则的圆

在风中向身后飘远

         车厢4

你该有一个去远地的梦。梦境里

雨水洒满院落，一列老火车

在屋顶上奔跑，你看不清它的轮廓

行走的姿势，但听得见它的呼啸

它的呼啸带着长风，隔着时空

和距离，呼喊着你

那时你的庄园桑葚正红

“鸟鸣，落上最高的杨树”

随后到来的黄昏，薄暮，又被黑夜吞噬

这一去路途遥远啊，悲伤的人

他不曾端详过你的画作：那无限

向两边延伸的铁轨，通向了悬崖